第146章 與寡婦清共宴

隗狀面帶淺笑,靜靜地望著跪坐在寶鼎身後的趙高,眼裡掠過一絲詫異。

他對這個尚書卒史沒有任何印象,他甚至不知道這位年輕人就是去年少府大考的第一名,他實在想不明白,公子寶鼎從哪找來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並把他隆重推薦給自己。公子寶鼎的目的何在?僅僅就是因為他看中了這個年輕人的才華,想培植他,把他收為己用?

隗狀不相信,他自認為比較了解公子寶鼎,但公子寶鼎身上藏著太多的秘密,他越是接觸多了,越是知道的秘密多了,越是忐忑不安。就以鼓風箱來說,這是個驚人的發明,足以推動大秦國力的發展,但不可思議的是,這是公子寶鼎發明的,怎麼解釋?天賦異稟?

出塞一事同樣匪夷所思。就天下大局來說,寶鼎的分析和判斷實在令人驚嘆,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但幾百年來,有多少人會把中土局勢放到如此廣袤的一個天下去探尋中土的未來?又有多少人會像公子寶鼎一樣把北虜對中土的影響放到如此高度?更讓人敬佩的是,又有多少人擁有如此膽魄,深入大漠探查北虜形勢?

這樣一個高瞻遠矚、深謀遠略的人,在這樣一個晚上,帶著一個出眾的年輕人走進隗府,懇請自己予以提攜,這其中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隗狀把探尋秘密的心思放下了,他現在沒有精力關注這種小事。提拔一個官秩兩百石的小官對他來說微不足道,其實寶鼎自己也能辦到,寶鼎是主爵中尉,一句話的事情而已,但寶鼎請他幫忙,顯然是想把趙高留在咸陽宮,以便讓趙高進入秦王政的視線。假如趙高得到了秦王政的賞識,那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隗狀隨意問了趙高兩句,敷衍了一下,然後就與寶鼎說起了出塞的事。現在武烈侯出塞是咸陽最熱門的話題,上上下下都在預測武烈侯的生死,不過隗狀關心的不是寶鼎的生死,而是此趟出塞武烈侯能否實現預期目標。

趙高察言觀色,知道自己應該告辭走了,隨即偷偷向寶鼎看了一眼。寶鼎略略點頭,笑道:「你出去等我,一起走。」

隗狀望著趙高離去的背影,微微搖頭,「沒有前途。」

寶鼎也望著趙高的背影,不動聲色地回了一句,「拭目以待。」

「他的出身決定了他的命運。」隗狀補了一句。

「命由天定。」寶鼎笑道,「人定勝天。」

人定勝天?隗狀撫須而笑,「這是武烈侯對命運的詮釋,還是對命運的感嘆?」

「這是我對咸陽的感嘆。」寶鼎問道,「大兄不相信?」

隗狀搖搖頭,「墨家反對天命,但順從天志,武烈侯卻反其道而行之,奇哉。」接著他一語雙關地問道,「武烈侯最近是不是讀了《墨子》?讀得太多了吧?」

寶鼎笑了起來,「墨子說,『天子為善,天能賞之;天子為暴,天能罰之』。大兄相信否?」

「嗤……」隗狀嗤之以鼻。

「我也不相信。」寶鼎說道,「墨子認為,天志兼愛,有力相營,有道相教,有財相分,大兄有意順從否?」

隗狀再度嗤之以鼻。

寶鼎大笑,「我馬上要走了,臨行之前,特來向大兄道喜。」

「何喜?」

寶鼎拱手為禮,「恭喜大兄即將榮升丞相公。」

隗狀淡然一笑,緩緩站了起來,伸手相請。寶鼎一邊站起來走向堂外,一邊笑道,「到咸陽大半年了,竟然沒去拜會琴家姐姐,太失禮了。」

「寡居之婦,不見也罷。」

「本打算離京之前去一趟蘭房,向姐姐略表謝意,沒想到未能成行,深感不安。」寶鼎嘆道。

隗狀停下腳步,眼露不滿之色,「武烈侯是不是認為,這頓餞行之宴應該安排在蘭房?」

「不不,大兄誤解了。」寶鼎急忙搖手,「琴家姐姐給我設宴餞行,我當然感激不盡,只是她為什麼要在隗府設宴?」

「隗府的酒不能吃啊?」隗狀的臉色不好看了。

「好好,我說錯了,說錯了。」寶鼎裝腔作勢地連連道歉,然後臉色一整,又問道:「為什麼?」

隗狀瞪著他,冷笑,「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裡有什麼秘密不成?」寶鼎揶揄道,「看大兄這張臭臉就知道,這裡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可告人?」隗狀生氣了,抬手指向府門方向,「不吃就滾!」

「大兄,不要生氣嘛。」寶鼎大笑,「我吃的是琴家姐姐的酒,與你何干?」

隗狀冷哼,用力一甩袍袖,舉步先行。

寶鼎急忙跟上,「大兄,你剛才無緣無故說到墨家幹什麼?相國是不是對你極度不滿?認為你故意在他背後捅刀子?」

「你的目的何在?」隗狀再次停下腳步,臉色瞬間正常了,但語氣里還隱約帶著一股怒氣。

「我在奏議中解釋得非常清楚。」寶鼎說道,「你要我再重複一遍?」

隗狀搖搖頭,「武烈侯,不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你控制不了墨家,墨家也不會為你所用,將來你會深受其害。」

寶鼎暗自愣然,但旋即一笑置之,他本無意幫助墨家,不過被韓非逼得沒辦法而已,但墨家的復興,對楚系來說顯然是個壞消息,而夾在其中的隗狀當然兩頭不討好。

其實從這件事里,寶鼎還發現了巴蜀人的一個秘密,琴氏不是對隗氏言聽計從,相反,琴氏有自己的主張,比如琴氏與墨家合作的事,琴氏就是先斬後奏,事先根本沒有與隗氏商量,導致隗氏很被動,不得不向老太后和昌平君解釋。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不可改變了,隗氏怎麼解釋也沒用。

過去寶鼎一直認為琴氏依附於隗氏,現在他知道錯了,琴氏和隗氏的主從關係非常微妙,如果沒有這件事,寶鼎還真不敢確定誰主誰從。由此不難得出一個結論,琴氏正在蓄意製造巴蜀人和楚人之間的矛盾,為下一步決裂做好準備。由此也說明隗氏至今還在與楚人決裂一事上搖擺不定,還在有意拖延,但秦王政絕對不允許隗氏繼續搖擺下去。這也從側面證明秦王政與琴氏家主之間有著非常親密的關係。

寶鼎總算見到了名揚千古的寡婦清。正如母親和趙儀所描述的那樣,隗清風華絕代,貌若天仙。趙儀與她相比,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青澀小花,而隗清則是一朵嬌艷盛開的鮮花,魅力四射。寶鼎一見之下,頓時有一種魂神顛倒之感,根本無法抵擋隗清的魅力。什麼叫傾國傾城?寶鼎現在知道了,隗清就是傾國傾城的「妖孽」。好在他先有了趙儀這個絕色嬌嬈,其後又窺破了秦王政與隗清的秘密,有色心也沒那個色膽了。

這是內室,又是家宴,所以禮儀上就沒那麼講究了。隗清和趙儀兩個絕色擁坐一起,隗狀、隗藏和寶鼎三個大男人擠成一堆。隗氏兄弟大概是美女看多了,神色如常,談笑風生。寶鼎卻是不堪,尤其隗清一笑一顰之間更顯嫵媚,寶鼎雖然極力剋制,但眼睛不聽使喚,不知不覺就盯了上去。

隗清一襲黃色楚服,因為色彩太過絢麗,晃得寶鼎眼花繚亂,不過他還是聽到了隗清的致歉。寶鼎現在倒是理解了隗清的難處,這樣一個「妖孽」還是深居簡出好,一旦拋頭露面,估計咸陽城要連續爆發爭風吃醋的血案。

隗清沒有解釋為什麼要在娘家設宴相請,但寶鼎卻非常齷齪地想到了秦王政。難道秦王政是個醋罈子?八九不離十啊。一想到秦王政,寶鼎躁動不安的心突然冷了下來。不想活啦?連始皇帝的女人也敢動心思?你有幾顆腦袋啊?

心冷了,貪慾飛了,情緒平靜了,寶鼎反而可以睜大眼睛好好欣賞眼前的絕色佳麗。隗氏兄妹三人無論相貌、氣質都是人中翹楚,難得一見,不得不佩服這種傳承了千百年的古王國有著與眾不同的遺傳基因,可惜的是,咸陽城的那把大火把舊貴族舊官僚一把火全燒了,而其後的庶民「革命」更是將延續了千百年的上古遺迹統統滅絕,像隗氏琴氏這種上古王國的後裔們估計都在「革命」中灰飛煙滅了。

後世人為貧民「革命」歌功頌德,但無論怎麼歌功頌德,都無法掩飾「革命」給中土造成的一次次浩劫。不在「革命」中死亡,就在「革命」中爆發,沒有一次次的「革命」,哪來文明的進步?

寶鼎想到這裡不禁搖頭苦笑。命運拿自己開涮,讓自己重生到一個貴族身上,讓自己去做逆天的事。拯救帝國就是扼殺「革命」,扼殺「革命」會不會阻止文明的進步?寶鼎不知道,他倒是寧願跑去跟劉邦混,也不願待在咸陽高喊著「人定勝天」。人真的能勝天?天子為善,天能賞之;天子為暴,天能罰之,這就是天命啊。

「武烈侯為何苦笑搖頭?」隗清疑惑地問道。

「我在想,琴氏兄妹到底是你的孩子,還是你的兄弟姊妹?」寶鼎順嘴揶揄了一句。

隗清面孔一紅,嬌羞輕啐。趙儀掩嘴輕笑,附在隗清的耳邊低聲說了兩句。隗清一雙眼睛頓時望向寶鼎,面露驚訝之色,顯然趙儀說了一個關於寶鼎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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