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狼來了

寶鼎從全景角度分析大秦的優勢,高瞻遠矚,讓秦王政和隗狀都有一種豁然頓悟的感覺。原來,大秦距離統一,只剩下一步之遙了。

這是真的?還是寶鼎在瞎扯淡?去年秦軍剛剛在河北戰敗,損失十萬人馬,寶鼎親身經歷了那場慘烈的大戰,一轉眼,寶鼎卻說天下盡在大秦掌控之中,這應該是一個瘋子才會說出來的話,但寶鼎有理有據,即使是秦王政和隗狀,也覺得無從辯駁。

只是,從興奮中冷靜下來,看看咬牙死撐的趙國,看看實力不俗的楚國,再看看休養生息了幾十年的齊國,秦王政和隗狀便無法相信寶鼎的預測。十二年,怎麼可能?就算是二十年也未必一統天下,但不管怎麼說,寶鼎這番話確實達到了一個目的,那就是增強了秦王政和隗狀統一天下的信心。兩人都還年輕,二十年不行就三十年,總之這輩子或許就能建下千古偉業。

現實殘酷而無情,秦王政迅速從千古偉業的遐想中退了出來,再次詢問匈奴人的事。

咸陽再攻河北,的確冒著很大的風險。其實這一仗就是秦王政為鞏固自己的王權而戰,他必須利用這次進攻確保關東人控制軍隊,繼而確保自己進一步鞏固王權,所以這一仗不能敗,無功而返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敗。

為此,秦王政必須確保此次攻擊萬無一失。他和關東人也想到了匈奴人,因為北疆的局勢變了,匈奴人已經獲得了南下擄掠的條件,誰也不敢保證匈奴人不會寇邊,所以,秦王政和關東人也贊同寶鼎的建議,把北軍調到上郡,確保長城一線的安全。

問題也就出在這裡,這個建議是公子寶鼎提出來的。以公子寶鼎的行事風格,他主動提出把軍隊調到上郡,必有所為,何為?不用腦子想都知道,他要打匈奴人,他要幫助老秦人建功,幫助老秦人儘快返回軍隊。

這事就複雜了。假如公子寶鼎把匈奴人誘到長城,上郡爆發大戰,那河北大戰必定中止,這不僅因為咸陽無法支撐兩線作戰,更重要的是擔心匈奴人突破長城險隘,威脅關中。

寶鼎啥意思?他當真要打匈奴?不會。既然不會,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放出風聲的目的是有意阻止蒙武攻打河北。

秦王政為此召見寶鼎,想問個明白。

他當然不願意把老秦人統統趕出軍隊,畢竟老秦人是軍隊的根基,想趕也趕不掉,他只是想把王翦、麃公這些元老趕出軍隊,他要的是軍隊的控制權,但老秦人和公子寶鼎顯然誤解了,所以他打算與寶鼎開誠布公地談一次。

誰知寶鼎要泡溫泉,向秦王政做出了低頭順從的暗示。秦王政當然不會拒絕,他更想贏得公子寶鼎的信任。家和萬事興,兄弟同心則無往不利。再說他把寶鼎逼出烏氏,是整個大計的第一步,他最終的目的是要打造一位大秦的宗室鼎柱,以確保大秦江山牢牢控制在嬴姓秦氏手中。

現在他面臨的問題太多了,楚系外戚算一個,後儲之爭也算一個,但這些問題與他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比起來,實在不值一哂。他要完成祖輩的心愿,要吞併六國做中土的主宰,為此他要鞏固和集中王權,以便牢牢控制大秦國,讓大秦國如臂指使,令行禁止,只有這樣他才能指揮大秦軍隊征服天下。

但是,咸陽的權力鬥爭非常殘酷,他得不到老秦人的信任,他費盡心血把寶鼎逼回咸陽卻得不到寶鼎的信任,尤其讓他失望的是,寶鼎不但沒有在他和老秦人之間起到有效的緩衝作用,反而推波助瀾,讓他和老秦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

寶鼎從走出烏氏開始就擺脫了他的控制,自始至終沒有聽從他的安排,而是自行其是,屢屢挑起風暴,讓他疲於應付,最終他雖然達到了自部分目的,但其中驚險萬分,而且數次失控,最讓他失算的就是老秦人。他需要老秦人的功勛老將們退下去,但不是帶著一股怨恨退下去,然而,事與願違,老將們怒氣衝天地回家了,這導致老秦人的青壯將領們對咸陽非常不滿。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敢起用王賁等人,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關東蒙氏、馮氏和楚系的楊端和、李信等人身上。

他能信任寶鼎嗎?他敢信任寶鼎嗎?過去他認為寶鼎的所作所為都是老秦人指使的,現在他知道了,老秦人也控制不了寶鼎,因為寶鼎是個天才,因為寶鼎太自以為是了,想怎麼干就怎麼干,怎麼有利他就怎麼干,他根本無視大王的權威,他一門心思就想在咸陽崛起。

寶鼎成功了,他做到了,他最終迫使老太后讓步,把白氏和司馬氏解禁了,但老秦人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現在寶鼎又要生事了,為了幫助老秦人從困境中擺脫出來,他竟然與大王公開抗衡。你要打河北,那好,我讓老秦人打匈奴,看看最後鹿死誰手。

秦王政考慮再三,還是決定與寶鼎開誠布公的談一次。他把寶鼎逼出烏氏的目的是給自己找一個幫手,而不是找一個對手,但現在的趨勢是,兩人越行越遠,正在向互為對手的路上狂奔而去。這其中老太后與楚系的推波助瀾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時,寶鼎目空一切、自以為是的性格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大王,我剛才已經說了,從未來天下大勢來看,現在打匈奴人是必要的。」寶鼎說道,「我的建議是主動出擊,利用北虜諸種的矛盾,在大漠上尋找殲敵良機,竭盡所能給匈奴人以重創。」

秦王政臉色如常,但心裡卻有幾分惱色。你說得我都認同,但前提是我這個大王必須說一不二,我如今正在想方設法「固干削枝」鞏固王權,你倒好,處處與我作對。以你的聰明,難道看不出我將你逼出烏氏的目的?我需要你把老秦人拉到我這一邊,結果你把老秦人拉到了楚系一邊,你到底是何居心?你白痴啊?看不出楚系的險惡用心?

隗狀感覺到了秦王政心裡的惱怒,他無奈地望著寶鼎,覺得這小子真的是個「痴兒」,一會兒聰明絕頂,一會兒又愚蠢至極,難道他還沒有看出大王的心思?大王都和你一個池子里泡浴,大鳥對大鳥了,你還待怎樣?

寶鼎當然也看出了秦王政的惱怒,但他絕對不敢敞開心懷,坦蕩蕩地面對秦王政,因為他要做的事在很多地方違背了秦王政的心意,他的目的是拯救大秦帝國,而秦王政是要打造一個大大的帝國,兩個人對未來帝國的思路不一樣,很多地方完全就是南轅北轍。

秦王政需要什麼?他需要一條聽話的狗,這條狗偶爾撒撒嬌可以,但如果不聽話,甚至與他搶骨頭,那他肯定一刀梟首。

寶鼎當然不能做一條聽話的狗,即使他有心想做也做不成,因為他的使命是拯救帝國,為此必然與秦王政「搶骨頭」,所以他需要秦王政的信任,需要秦王政給他兄弟般的信任,他甚至奢想與秦王政做個兩肋插刀的生死兄弟,但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把自己的未來寄托在秦王政的有限信任上。就好比戰國的四大公子,每一位公子都曾贏得君王的信任,但這種信任非常有限,因為他們不是君王的狗,他們是君王的兄弟,他們都有自己的一套治國策略,這就必然會帶來君王的猜忌和打擊。

比如現在,秦王政因為政治目的要發動一場河北大戰,他要寶鼎無條件地配合,要寶鼎帶著老秦人鼎力相助。

寶鼎當然不幹。老秦人流血流汗,給關東人做嫁衣裳,讓關東人坐穩軍方統率的位子,他白痴啊?何況歷史上這一戰就是番吾大戰,秦軍戰敗了。假如秦王政翻臉不認人,像去年一樣把戰敗的責任推給老秦人,他哭都來不及,找誰叫冤去?

「武烈侯,咸陽錢糧有限,只能保證河北戰場的需要。」隗狀沒辦法,只好把話直接挑明了。

「大王過慮了。」寶鼎笑著搖搖手,「此次出擊,以戰養戰,咸陽無需提供錢糧。」

秦王政和隗狀不約而同地愣住了。以戰養戰?燒殺擄掠啊?

「武烈侯打算帶多少軍隊出擊?」隗狀急忙問道。大漠荒無人煙,方圓幾百里都未必看到一個人,如果軍隊多了,以戰養戰就是一句空話。

「最少三千騎,最多不會超過五千騎。」寶鼎笑道,「現在時機不合適,等到秋天,大漠雨季過了,水草肥美,牲畜開始長膘的時候,此計即可實施。」

秦王政和隗狀互相看了一眼,眼裡都露出了讚許之色。既然寶鼎不需要咸陽的錢糧,又不是大規模出擊,那此策的確可行。大獲全勝固然可喜,敗了也無關大局,對咸陽局勢和河北戰事不會產生任何影響,相反,它有效牽制了匈奴人,確保了太原側翼的安全,可以幫助蒙武傾盡全力攻打河北。

「好,很好,寡人准了。」秦王政倒是爽快,一口答應。寶鼎此計考慮周全,一舉多得,照顧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也算是殫精竭慮絞盡腦汁了。

秦王政疑慮盡去,心情大好,隨口就問道:「武烈侯是否還有其它要求?」

寶鼎搖搖手,自信滿滿地說道:「大王等著報捷喜訊吧。不過有件事我倒想問一下。」

「說。」秦王政用力一揮手。

「我大秦和河西月氏的關係如何?」寶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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