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誰是目標?

第二天上午,寶鼎從咸陽宮回府,刁斗巷裡已是車馬如雲、人聲鼎沸了,文武大臣們紛至沓來、絡繹不絕。

蓼園裡一片喜慶,恭賀之聲不絕於耳。誰能想到,昨天早上還是小夫門監的公子寶鼎,出去遛了一圈,回來就是倫侯了,這個翻天覆地的變化的確讓人目瞪口呆。

老秦人喜氣洋洋,早早就跑來了,王陵、麃(biao)公等人似乎根本不做遮掩,大大方方地告訴咸陽人,我們就是公子寶鼎的後盾,我們和公子寶鼎就是血脈相依的一家人,公子寶鼎做了武烈侯,我們就是高興,就是要大擺宴席。

老秦人把這個氣勢是擺出來了,但心裡卻是忐忑不安。咸陽宮裡的鬥爭越來越激烈,公子寶鼎做為風暴的中心,當然是異常醒目,但如今他不是醒目,而是「萬眾矚目」了。在這場風暴中,公子寶鼎的份量越來越重,現在更是舉足輕重,他的一舉一動已經決定了風暴的大小,決定了風暴的方向,決定了風暴的肆虐程度。

在東湖白樓,寶鼎見到了王陵、麃公和王綰。

咸陽局勢的風雲變幻遠遠超出了老秦人的預計,事前誰也沒想到,形勢一日之間就給楚系顛覆了,現在不但大王被動,老秦人更是極度被動。

「目前形勢下,按原定計策繼續下去已經沒有意義。」王陵嘆道,「老太后張開雙手歡迎你回家,楚系不計前嫌全力幫助你上位,這種時候就算我們一鼓作氣打到底,最終也不會有任何成果,反而落下一個忘恩負義的罵名。」

「老太后此計高絕。」王綰撫須苦笑,「這招以退為進打得我們措手不及。」

「我們還沒有退,楚系先退了,而且機會把握得非常好,瞬間逆轉劣勢。」麃公苦嘆,「武烈侯,你說說看,這案子怎麼審?審到什麼地步為止?」

寶鼎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突然之間,自己的位置就變了,成了秦王政的目標,這實在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大王會把我做為目標嗎?」寶鼎問道。

三個人互相看看,搖搖頭。

「暫時還不會。」王陵說道,「但現實問題是,我們繼續抓住鹽鐵大案、謀反大案打擊楚系的可能性已經非常小了,而楚系也會改變立場,轉而主動與我們緩和關係,這種姿態做出來之後,大王就不得不把目標對準你。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繼續打擊楚系,就等於幫了楚系,逼著大王和楚系聯手,給我們重重一擊。」

「這個時間不會太長。」王綰說道,「河北大戰中,王翦上將軍為了支援桓齮,擅自率軍離開太原殺進了河北,這是個致命的把柄。王翦上將軍一旦被解除了軍職,公子隨即失去最大後援,接下來只有挨打的份了。」

「未來我們肯定要退,但退下去是為了再進一大步,所以時機非常重要。」麃公說道,「從目前形勢來看,我們非常被動,已經失去了掌控時機的可能,所以,未來我們一旦退下去,再起來的難度就非常大,尤其白氏和司馬氏的解禁,短期內已經看不到希望。」

寶鼎沉吟不語。

把我扶起來,把老秦人打下去,我就是空中樓閣,一個擺設而已,既然是擺設,那我就無法影響或者改變歷史軌跡,也就是說,未來的歷史還是在既定的軌跡上運行,我還是可以用已知的歷史結果來考慮現在需要做的事。

「我們要堅守自己的原則。」寶鼎說道,「我們絕不與大王反目成仇,我們的目標是楚系,是控制大秦國政,所以,我們的所有計策,都要以這個原則為基礎來擬定。」

三人微微頷首,同意寶鼎的說法,這個大原則不能變,楚系始終是老秦人的第一目標。

「大王最大的目標是鞏固和集中王權,我們現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幫助他實現這個目標,而實現這個目標的唯一辦法就是持續打擊楚系。」寶鼎斷然說道,「不要輕易改變我們的既定計策,也不管楚系施出什麼手段對付我,我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打擊楚系,持續打擊楚系。唯有如此,我們才能贏得大王的信任。」

三人互相看看,都沒有說話,顯然不同意寶鼎的策略。

楚系已經把大王的目標轉移到了寶鼎身上,寶鼎竟然不為所動,還要持續打楚系,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

「長安軍成蛟就是你的前車之鑒。」麃公鄭重說道,「你不要衝動,更不要重蹈覆轍。」

「你的身份太特殊了,你不可能贏得大王的信任。」王綰也勸道,「昭襄王壽命太長,興國君死得太早,否則大秦國就不是現在的大秦國,楚系外戚也不可能重新崛起,而咸陽的大王也不是今日的大王。如今楚系外戚要利用你這個致命的弱點,置你於死地,他們會不遺餘力地扶植你,而你的實力越大,大王就越不會相信你。相比起來,現在小夫門監和黑冰秘兵的身份更適合你,更能讓你贏得大王的信任,但楚系沒有給你這個機會。老太后昨天的目的很明顯,她就是要逼著大王封你為君,但大王沒有退讓,連爵位都沒有給你最高一級,顯然他要壓制你,壓制他和你之間的矛盾,因為他現在還需要你。」

「正因為他需要我,所以才不能退縮。」寶鼎正色說道,「請你們往後看看,宣太后何嘗不是今天華陽太后的前車之鑒?歷史正在輪迴,華陽太后一旦病倒或者薨(hong)去,大王就能徹底控制咸陽宮,到了那個時候,楚系外戚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他們會被大王陸續趕出咸陽,而那個時候,如果我們依舊未能贏得大王的信任,那麼朝堂上就是關東人的天下,是巴蜀人的天下,我們呢?我們除了在戰場上廝殺、死去,在朝堂上飽受凌辱外,我們一無所有。」

「我說過,大秦是我們老秦人的大秦,我們若想世世代代守護自己的王國,若想讓子孫萬代繁衍生息,唯一的辦法就是掌控自己的王國,主宰自己的命運。」寶鼎語氣激烈,大聲說道,「不要猶豫,不要遲疑,一往無前,不惜代價把楚系外戚徹底趕出咸陽。」

寶鼎的頑固讓三人頗感意外,他們以為寶鼎拿了老太后的好處,做了武烈侯,形勢變了,或多或少都要考慮一下自身的利益,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橫衝直撞了,而是要收斂一下鋒芒,要小心應對,誰知寶鼎還是一如既往,還是要把楚系往死里打,這實在讓他們難以接受。

他們看不到未來,而寶鼎卻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寶鼎當然知道怎麼做。

「前車之鑒,前車之鑒啊。」王陵撫須長嘆,彷徨無策。

寶鼎非常著急,如果今天不能說服老秦人,任由老秦人與楚系緩和關係,匆忙結案,那就完了,徹底完了,一點挽救的餘地都沒了,但老秦人有自己的利益所在,豈是一番豪言壯語就能輕易說服?

必須拿出確實可行的計策,對老秦人有利的計策。

時間不等人,外面的客人越來越多,一旦相國昌平君等公卿大臣到了,幾個人還是沒有拿出決策,那事情就非常被動了。

情急之下,寶鼎驀然靈光一閃,想到了兩個計策。

「鹽鐵大案可以結束,但謀反大案不能結束。」寶鼎說道,「謀反大案要等待大王的命令,按照大王的意思辦。在這之前,你們上奏大王,彈劾相國,以相國御下不力為由,請奏大王改相國為左右丞相。」

這個計策可行,本來它就是原定計策中的重要一步。

「不出意外的話,大王很快就要下令,讓我出任主爵中尉一職。」寶鼎說道,「隨後我便上奏大王,請大王即刻立後,確立儲君。」

三人頭皮驟然一麻,駭然心驚。

大王至今不立後,上上下下都有各種各樣的猜測,但中樞的大臣都知道,大王對楚系外戚獨攬大權的做法非常不滿,不立後,不立儲君,實際上就是與老太后嘔氣。老太后心知肚明,隨著年紀的增大,她也是非常著急,屢屢催促,但秦王政百般推諉,拖延至今。

寶鼎在這個關鍵時刻,突然奏請大王立後,立儲君,固然有擺脫自己覬覦王位的嫌疑,但同時也是聯手楚系外戚,向大王施壓的意思。這事有兩種可能,一是大王迫不得已,答應了,但他必然記恨寶鼎,將來寶鼎肯定要倒霉;一是大王再次挺住了,但與楚系外戚的矛盾愈發激烈,如此一來,寶鼎的叵測居心就暴露無遺,他竟然利用此計玩了一招乾坤大挪移,再一次控制了風暴,讓大王和楚系外戚再一次打了起來。老太后的一番心血白費了。

「武烈侯,你要考慮後果。」王陵不得不出言警告。

寶鼎拿出此計,顯然是賭秦王政最終頂住了重壓,但誰知道秦王政能否頂住?秦王政六年前加冠成人,隨後與楚國公主大婚,如今公子扶蘇都快五歲了,不立儲君可以說得過去,不立後卻是沒有半分道理,但王后一立,儲君事實上也就立了,這兩者是一體的。

秦王政一旦頂不住,立後了,這與公子寶鼎的初衷顯然就是背道而馳,而公子寶鼎的命運也隨即急轉直下,岌岌可危。

「武烈侯,此計萬萬不可。」麃公當即阻止,「一旦失算,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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