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烹

「左庶長,鹽池外面那些軍隊,請你照顧一下。」

蒙恬驚疑不定地望著寶鼎,此刻寶鼎臉上那淡淡的淺笑,在他眼裡忽然變得血腥而獰猙,讓他彷彿看到了一頭正在舔著嘴角鮮血的猛獸,這頭嗜血猛獸還沒有吃飽,意猶未盡,還要捕殺更多的獵物。

「左庶長……」寶鼎看到蒙恬有些心神恍惚,稍稍提高聲音,加重了語氣。

蒙恬心跳驟烈,頭皮一麻,後心處更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一絲寒氣,他遲疑了一下,拱手為禮,本想勸說一句,但旋即想到蒙氏已經給寶鼎拖上了不歸路,只有陪著他一條道走到黑了,這時候心生怯意,畏懼退縮,只會給蒙氏招來滅頂之災,死得更快。他掉頭就走,你要殺人就殺吧,事已至此,魚死網破,大不了玉石俱焚。

「請……」寶鼎瘦弱的身軀挺直了,頭顱高昂著,兩眼斜睨著,伸出的手虛浮於空中,彷彿一柄擎天利劍,讓人驚駭欲絕。

蘇湛、衛廖互相看看,都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恐懼。秩俸二千石的大員又怎樣?犯了國法,都是一樣,任你前一刻還是高高在上,這一刻都是階下囚,任人宰割。兩人一前一後,步履沉重,向大堂緩緩走去。

寶鼎伸手把唐仰叫了過來,「把供詞拿過來。」

唐仰已經麻木了,心中的恐懼被眼前的血腥和殘暴徹底摧毀。如果寶鼎倒了,寶鼎被殺了,他要陪葬,他的家人宗族都要為其陪葬,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有追隨寶鼎一路殺到底,殺出一條活路,所以他也瘋狂了,他心中的惡魔也沖了出來,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給毀了,也變得血腥而殘暴了。

唐仰指指堆放在庭院中的一捆捆竹簡木牘,面無表情地說道:「公子,都堆在那裡。」

寶鼎微微頷首,嘴角處忽然露出一絲惡毒的笑意,接著他快行兩步,追上蘇湛和衛廖,手指供詞堆放處,「那裡就是全部的供詞,有一些不明之處請兩位解釋一下,然後我就恭送兩位離開鹽池。」

蘇湛和衛廖哪裡還敢擺架子,跟著寶鼎就走向了堆放供詞的地方。

寶鼎看到曝布匆匆走來,以目示意。曝布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外面已經布置妥當。」

「把他們的屬吏全部抓起來,嚴刑拷打。」寶鼎停了一下,又附耳低聲說了兩句。曝布濃眉微皺,臉上掠過一絲殺氣,輕輕頷首,轉身又走了。

走過一條小徑,穿過一片花圃,再往前一看,蘇湛和衛廖駭然止步。前面的地上有四具無頭屍體,都卧在血泊之中,四顆血淋淋的腦袋東一個西一個,異常恐怖。

「這,這……」蘇湛驚駭至極,手指屍體本想質問,但看到寶鼎臉上那絲淡淡的淺笑,他沒來由地連打幾個冷戰,腦後汗毛倒豎,冷汗「唰」一下就出來了。

「這算什麼?」唐仰撇撇嘴,嗤之以鼻,「當日公子在河北鴻山大營,一口氣砍下了十七顆腦袋。」說到這裡他舔了舔嘴唇,眼裡冒出兩團濃濃的殺氣,「大秦律法至高無上,誰敢傷害大秦律法的尊嚴,誰就得死。」

蘇湛和衛廖面色僵硬,兩隻腳有些發軟,邁不動了。

「兩位沒有殺過人?」寶鼎問。

蘇湛和衛廖連連搖頭。

「兩位沒有上過戰場?」寶鼎又問。

蘇湛和衛廖又搖頭,但旋即又連連點頭。戰場他們當然去過,否則哪來的軍功?不過他們距離戰場太遠了,連隆隆戰鼓聲都沒有聽到。

「兩位也沒有看過死人?」寶鼎再問。

死人誰沒有看過?但他們沒有在這種血淋淋的環境里看到過如此恐怖的場面。

寶鼎沖著身後的銳士揮揮手,「找點東西,把屍體蓋上。」

一個銳士沖著四周的虎烈衛做了個手勢。幾個虎烈衛左右打量了一下,拿了幾件血跡斑斑的衣服蓋在了屍體上。寶鼎大步走了過去。蘇湛和衛廖不得不跟上。虎翼衛做事馬虎,有個頭顱露在衣服外面。寶鼎俯身撿了起來,拿在手上擺弄了幾下,然後舉到蘇湛和衛廖面前。兩人駭然後退。

「認識他嗎?」寶鼎問道。

兩人忙不迭地的搖頭。

「這就是貪婪的代價。」寶鼎指著頭顱冷森森地說道,「人性本貪,人的貪婪永遠沒有止境。沒做官的時候想做官,做官了就想做大官,做了大官又想大權獨攬,等到大權獨攬了,又想做大王。」

這句話猶如一擊重鎚,狠狠砸在蘇湛和衛廖的心頭,讓兩人再度窒息,眼前霎時一黑,身軀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要做大王?誰要做大王?他這是什麼意思?暗指什麼?難道……一個不詳的念頭驀然冒了出來,難道他要誣陷楚系?他要陷害楚系?

寶鼎冷笑,隨手把頭顱丟到地上,目光炯炯地望著他們,「做了大王之後呢?還想做什麼?做萬世萬代的大王,做長生不老的大王。」

「嘿嘿……」寶鼎鼻子里發出一陣陰惻惻地鄙夷笑聲,「貪婪的後果就是毀滅,天道如此,人豈能勝天?」

蘇湛和衛廖心神大亂,被寶鼎這句話嚇住了。貪贓枉法與謀反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假如寶鼎把這場風暴引向了謀反,那後果不堪設想,即使是楚系,也無力獨善其身,必將被這場風暴打得傷痕纍纍奄奄一息。血淋淋的例子就擺在前面,成蛟兵變就是謀反,嫪毐(lao''ai)之亂也是謀反,他們都被風暴席捲一凈,屍骨無存。這是個瘋子,這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馬上要急報咸陽,要咸陽馬上殺了這個瘋子,否則楚系將在這場大風暴中遭遇重創。

司馬昌帶著幾個屬吏已經候在了堆積如山的供詞前面。

「郡守和都尉急著返回安邑,有不清楚的地方馬上詢問,快一點。」寶鼎催促道。

司馬昌立即打開一卷供詞。有屬吏則提筆紀錄。

熊璞和鹽官屬吏在嚴刑拷打之下什麼都招了。郡守蘇湛,郡尉衛廖,監御史、郡丞……整個河東郡府行政、軍事和監察三大系統的官吏全部涉案,但安邑鹽官主要局限於鹽池這一塊,河東府涉案官員的罪行主要局限於「鹽利」上,看上去涉案官吏一大片,但大都不過是收受賄賂為鹽官販私大開方便之門而已,罪行並不嚴重。

寶鼎順利拿下安邑,迅速掌握了證據,本來也很滿足了,無意把整個河東府都卷進風暴,但巧合的是,蘇湛和衛廖偏偏送上門來了,而他們在看到寶鼎的血腥手段後,不是針鋒相對,不是憑藉背後的勢力與寶鼎正面對抗,而是選擇了退讓。

進退之道的運用非常關鍵,你進他就退,但你退了,他就要乘勝追擊了。寶鼎其實也同樣發虛,也是色厲荏苒,他背後沒有實力啊,唯獨一個大王可以頂點用,但這位大王明顯就是一個縮頭烏龜,出主意搞陰謀詭計很拿手,叫他站出來身先士卒那是絕無可能,所以寶鼎也很害怕,唯恐被大王做了棄子,那就全完了。誰知關鍵時刻蘇湛和衛廖沒有頂住,他們被寶鼎的瘋狂嚇住了,而寶鼎氣焰囂張,膽氣頓時無限制膨脹,以至於他真的瘋狂了,決心破釜沉舟要把事態擴大,讓風暴徹底失控,讓咸陽各方全部陷進風暴,最後誰死誰活,各按天命吧,反正他位於風暴之眼,風暴越大,他就越安全。為了自己的安全,他也顧不上別人了,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拉上一群墊背的。

蘇湛、衛廖對一系列指控當然矢口否認。

寶鼎勃然大怒,命令把熊璞和鹽官屬吏全部押過來,當面對質。

「誣陷上官,罪加一等。」寶鼎縱聲咆哮,「爾今當面對質,凡誣陷者,斬。」

寶鼎把人犯往絕路上逼,人犯為了保命,哪管昔日交情,拼了老命也要證明自己沒有信口雌黃瞎說一氣,於是狗咬狗,互相撕扯,罪證越來越多。

蘇湛、衛廖咬死不承認。

「斬。」寶鼎毫不客氣,大手一揮,「噗嗤噗嗤……」幾顆人頭落地。鹽官屬吏驚駭欲絕,情急之下破口大罵。以你蘇湛的實力,承認了又怎樣?不就是度過眼前的難關嘛,把今天對付過去了,明天楚系就能反撲,到時候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多大的事啊?你用得著這麼絕情嗎?你也忒無情無義了吧?

熊璞害怕了,他養尊處優三十多年,就連父母都沒有打過他一下,今天卻遭到了非人的折磨,一顆腦袋隨時都會被寶鼎這個瘋子砍下來,他哪裡還顧得了兄弟親情,趴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苦苦哀求蘇湛,「大兄,你就救救我吧,求你了,你就承認了,救救我吧。」

蘇湛絕不承認。承認了不但救不了熊璞,救不了自己,連楚系都要遭到重創,他豈肯承認?他犯下的罪行太多了,他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他雖然牽連到私鹽一案,但相比起來,這不過是冰山一角,不值一提,但冰山的這個角絕不能破,這個角破了,會導致整座冰山轟然倒塌。他一概不認才能自保,才有機會離開鹽池,只要離開鹽池,他就能反擊,如果承認了,寶鼎還會讓他離開?恐怕抓起來就打,嚴刑拷問。他也怕死啊,他也是養尊處優之人,哪裡受得了酷刑折磨?一旦熬不住大刑,招供了,說出了大量的秘密,楚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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