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天坑四人初涉險

準備妥當以後,我們開著皮卡離開了海淀村,朝著古北京的方向開了二十多公里。地勢逐漸從平原變成丘陵,丘陵變成山地,層出不窮的山峰從地面湧出扭結在一起,將前路擠壓得如扯斷了的蛇腸。遠遠地能看見一座高聳入雲的錐形大山透著青森森的顏色,就連浮在山頂的雲都不是正經白色,而是慘白。

眼前早沒了道路,但山勢還不算太陡,所以這皮卡尚可一路碾壓著植物朝山裡開去,樹枝噼里啪啦地敲擊著擋風玻璃。我們坐在車上,顛的迷迷糊糊,皮卡突然一個急剎,所有人都朝前倒去。貝不住問負責開車的大營子怎麼了。大營子指了指擋風玻璃外,一臉心有餘悸的神情。原來他剛才看到前頭一片高大的灌木叢,想一腳油門軋過去,車身穿過去一半,他才發現灌木另外一側居然是一條大裂谷。若不是大營子見機快,這輛車就直接衝下懸崖了。

大家都擦了一把冷汗,紛紛下車眺望。這裂谷的跨度得有三十多米,深不可測,就這麼橫在扭結的山體之中,像是一把利劍劈在一團石質的繩結上。我手搭涼棚,朝對面望去,鬱鬱蔥蔥的叢林陰影覆滿視野,像一塊巨大的綠黃色裹屍布把整片山脈遮了個嚴嚴實實,其間霧氣繚繞,連個鳥鳴都沒有。

在貝不住的招呼下,我們把行李卸下汽車背在身上,開始徒步前進。至於那輛皮卡,就扔在裂谷旁邊,上面蓋好帆布,還在樹上做了記號,打算等我們回來再用。可當我們走開大約一百米左右,身後樹叢里忽然發出一陣奇異的卡啦卡啦聲,令人毛骨悚然。我們停下腳步,面面相覷。沒過一會兒,又傳來一陣泥土被碾壓破裂的沉悶聲,隨即嗡的一聲,好似是什麼重物掉入裂谷,過不多時,從谷底傳來隱隱的撞擊聲。

我們折返回去一看,發現皮卡消失了,山谷邊緣的那片灌木從內向外被兩道輪痕壓倒。不用說,這是皮卡沒停住,順著裂谷邊緣溜下去了。

大家都用責怪的眼神望向大營子,大營子委屈地大叫:「不可能!我手剎檢查了好幾遍!絕對拉起來了!我要騙人我他媽是寵物狗養的!」貝不住皺著眉頭細細詢問大營子,又在皮卡溜下去的地方來回踩了幾圈,最後也沒吭聲。

皮卡距離懸崖很遠,坡度又不是很急,如果大營子沒撒謊,它怎麼會自己溜了下去呢?剛才那卡啦卡啦的聲音,是來自於汽車本身嗎?這些疑問無法得到解答,也沒有時間得到解答。貝不住催促著我們趕快上路,並允諾會聯繫海淀村的人,讓他們開輛救援車來——前提是我們能夠安全返回。

貝不住摸摸他的光頭,咧著嘴笑道:「大家不用那麼緊張,要往積極的方面去想。這輛車雖然毀了,就當是幫我們擋了一次大災。」周圍沒人笑。貝不住又一指大營子:「不過自己的錯,得自己承擔。這輛車的錢,我會從你的分成里扣。」

大營子撇撇嘴,湊到我身邊小聲道:「我絕對把手剎拉起來了。」

我們沿著裂谷走了大約一、兩公里,拐了一個彎,驚喜地發現,眼前的裂谷之間居然橫著一株巨大的杉樹,樹榦橫跨裂谷兩側恰好形成一座天然橋樑。樹身長滿了青苔,衰朽不堪,看來是死了許多年了。甄繯走到裂谷前頭,一腳踏上樹榦,告訴我們:從這條裂谷開始,裡面就屬於禁區了,海淀村撿京落的人從來不敢太過深處,所以這裡叫做回頭谷。而這棵樹,又被村民們稱為奈何橋,意思是打從這裡起,對自己的性命只能是聽天由命,無可奈何。

「黃叔叔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甄繯一臉認真地說。

「富貴險中求,侄女你前頭帶路吧。」

貝不住點點頭,眼神里閃著貪婪的光芒。甄繯嘆息了一聲,拿出來一疊東西,每人發了一張。我接過一看,是個巴掌大小的小本,只有兩頁。封皮是藍色,上頭寫著三個古字:暫住證;內頁還有些小字,可惜都模糊了看不清楚。小字旁邊還印著一張畫像,畫像上是一個人頭,面目模糊不堪。我和大營子、貝不住比對了一下,每個人小本上的人頭畫像都不同。

我問甄繯這是什麼,甄繯說這是以前家裡撿京落撿來的東西,叫做暫住證,也是古代文物的一種。貝不住這時候插嘴說:這東西不算特別稀罕,在一些風水不好的地下建築或小墓穴里經常會有發現,不值什麼錢。

甄繯神情很嚴肅,她說海淀村裡故老相傳,外人入京若無此證會觸怒當地神靈,輕則被神風吹出去,重則粉身碎骨。所以這些撿京落的人,每次進入古北京時都拿一本帶在身上,權當護身符。我雖然暗笑她迷信,可也不好反對。甄繯說,一旦發現上面的人表情變化,說明要有大難臨頭,無論到了哪裡,都要儘快退走。我本來都把暫住證揣到懷裡了,聽她這麼一說,又打開看了眼,不知為何,總覺得證里的人頭表情和剛才比,有了點變化,可一時又說不出來。

甄繯鄭重其事地跪倒在地,擺出個祈禱的姿勢,絮絮叨叨地念著什麼。我只能勉強聽懂其中幾個詞,什麼謝民政賜我食、厚德開放包容之類的,艱澀聱牙,八成都是古代傳下來的祈禳咒語。這些雖然是封建迷信,但出於安定人心的考慮,在我們這個小隊伍里還是有必要存在的。

祈禱完了,我們準備跨越裂谷。這根橫亘的樹榦已經衰朽,人踏上去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我拿出一把飛抓炮,對準對面的山澗發了一炮,炮彈砸入山壁牢牢構住,尾巴上牽起了一根納米纖維繩,算是給大家加了一條保險。

為怕這老樹忽然斷裂,我們四個人必須得一個一個過去。先是甄繯,她身手最好,輕輕鬆鬆就過去了,連繩子都沒扶一下。她到了對面,把繩索拔出來牢牢綁到一棵杉木,做了個手勢。貝不住腳踩奈何橋,手扶纖維繩,小心仔細地挪了過去。第三個上橋的是大營子。他有恐高症,腳下直打晃,半天不敢邁出去一步。對岸貝不住大叫大嚷,最後把激光槍都掏出來,說你再不走我就打死你,大營子這才哭喪著臉慢慢朝對面蹭去。

眼看快到地方了,他忽然腳下一滑,兩隻手抱緊了繩子拚命踢踏,一腳踹在樹榦上,發出一聲清晰的喀嚓聲。貝不住和甄繯趕緊伸手把他拽了過去,算是有驚無險。

最後一個人是我。我把包裹背好,心一橫,也踏上奈何橋。其實這橋不算特別難走,樹皮皴裂,摩擦係數很高,只要你不往下看,保持平穩心態,不比過馬路難多少。我一手扶繩,一手伸平保持平衡,很快就走完了大部分路程。就在我馬上要踏上對岸的時候,突然聽到「喀喇」一聲,整個人忽地朝下墜去。

我眼疾手快,雙手一下子抓住繩索,登時懸在半空。整座奈何橋就從我腳下的位置折斷,然後翻滾著跌落到裂谷底的白霧裡去。估計這是大營子剛才那一腳把樹榦踹斷了,到我這兒再也受不住力的緣故。

甄繯反應最快,她把一截繩子綁在腰間,繩子頭遞給不知所措的大營子,然後整個人探出崖邊去抓我。我伸出右手抓住她的手,拚命往對面挪。

「太重了,我扯不動,你得把行李扔了。」甄繯喊。

我猶豫了一下,低頭用牙把雙肩上的背囊帶扯開,背包立刻跌落裂谷,我身子登時一松。貝不住這時也跑過來,兩人一用力,把我給拽了上去。

我趴在裂谷邊上,喘息不已,臉都嚇白了。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如此接近過死亡。甄繯遞給我一瓶礦泉水,還好心地拍打著我的背。貝不住臉色很不好看,把大營子狠狠罵了一頓,說下次再敢這麼,就一槍打死你。大營子不敢應聲,抬眼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背囊里裝的主要是帳篷、野炊鍋、凈水器和攀岩工具。這一丟,以後幾天我們只能露宿加冷乾糧了。還沒進天坑,就給我們來了這麼一個大的下馬威,前途如何,大家心裡都蒙上一層陰影。如今後路已斷,唯一的辦法只能是往硬著頭皮前進。我們稍微休息了一下,把行李又重新分配了一番,繼續上路。

一過奈何橋,環境地貌變得更加劇烈。沿途時而深壑飛澗,時而連綿峰巒,而且山上植被繁茂,沿途高高低低的闊葉植物極多,幾人合抱的粗大樹木觸目皆是,繁茂的枝葉把陽光遮蔽得嚴嚴實實。地面上半隆起的樹根好像無數巨大的蚯蚓在翻騰,上面覆著一層綠油油的苔蘚,稍不留神就腳下一滑。

我們一鑽進去,感覺與外界的一切感官都被屏蔽了,就連方向感都被徹底剝奪,根本不辯東西。用大營子的話說,就像是被當頭挨了一警棍然後被關進監獄小黑屋。我們不得不排成一隊魚貫而行,時時留神腳下不要踩空。甄繯拿了一根竹竿綁住她自帶的砍刀,在前頭不斷掃打開路,倒比貝不住手裡的傘兵刀管用。

甄繯在前頭忙活,貝不住樂得清閑,他手裡玩著刀,喋喋不休地說著話。根據他那個寫倒斗的祖先留下的U盤記載,這附近的一片樹林都是槐樹,古人把槐樹稱為木中之鬼,最是陰森。一般只有在墳墓附近才大量種植。我聽了眉頭一皺,說那豈不是說,這附近豈不就是古人的墳葬所在么?

我話一出口,隊伍里立刻安靜下來。大營子緊張得四下張望,好像隨時可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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