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野長空盡玄黃

另外,令范遙就近招兩名教中的女弟子,充作趙敏的婢女,伺候趙敏。一切安排好了後,歇宿一夜,第二日便要起程了。

這夜,張無忌輕柔地將趙敏摟在懷中,輕輕撫摸,吻了千百回,卻不知說甚麼好。

次日,天水境內的大槐樹崗烽火突起,數千百姓手拿鋤頭鐮刀攻入了大槐樹軍驛,將驛內官兵盡皆梟首。原來天水縣丞托思爾上疏不成,反被定罪為剿殺漢族五大姓不力,維護漢族賤民,通敵叛逆,被叛凌遲處死並誅九族。大槐樹崗保長乃是托思爾的漢族大舅子,也是被誅九族之列,得知消息後立刻聚集鄉民造反,天不亮,便攻入了大槐樹軍驛。

趙敏聽聞這個消息長嘆了一口氣,緊閉房門,半晌沒有出門。

天亡我朝猶有可原,自取滅亡卻怨得了誰去?

而這時眾百姓已經得知托思爾被害,別說漢民,便是很多蒙民也激憤之下手拿傢伙投大槐樹造反去了。周顛眼見情勢緊急,元軍隨時會來清剿屠殺,忙不迭地同范遙搶了一輛大車,帶同趙敏以及兩名女弟子向東而去了。

張無忌和韋一笑輕功卓絕,雖然帶了一個輕功遜色許多的輝月使,但必要時只要稍提她一把,也是逢關必過,無人能夠阻擋的。過了險關烏鞘嶺不出二百里,青山漸去,黃土溝壑漸多,人煙稀少起來。初夏時分,左手祁連山尚有隱隱白雪,右手黃土亂山卻乾燥赤熱得青煙燎燎。兩山之間似山谷又非山谷,寬約百里,一條彎彎曲曲的馬路通向東西兩方,以路兩分,左手尚常有團團濃綠,而右手溝壑縱橫的黃土亂山則只有稀疏黃瘦的雜草,黃土崗下,常有孔孔窯洞,所見之人,無論老幼男女,大多赤身裸體,黃皮寡瘦,可見這片貧瘠的土地上人們生活之艱苦。

此處相對中原來說平靜得太多了,於路查察已不甚緊,漢人騎馬也不那麼顯得刺眼了。此地半農半牧,稍微有點實力的人家便有養馬,馬匹買賣官府也不甚限制,而且遠比內地便宜。韋一笑這數月來隨著楊逍巡查南北東西,囊中倒還充實,買了六匹好馬,帶足清水乾糧,恨不能吃住都在馬上,每日賓士七八個時辰,六七百里。

過武威、過酒泉、過玉門,已是黃沙萬里,朔風呼嘯,別說人煙幾近絕跡,便是鳥獸也已越來越罕見。天空但無烏雲,便是烈焰一般的赤陽當頭懸掛,烤得人馬流油,那馬兒每每奔不了一個時辰便四腿打晃、齜牙咧嘴、垂頭喪氣,行程不得不遲緩了下來。張無忌心中焦急上火,但無奈他的九陰內力對馬卻起不了甚麼顯著的效果,何況還有六匹馬之多。萬里迢迢,人生地不熟沒法聯絡語言又不通,沒有輝月使帶路張無忌是萬萬找不到地方的。他總不能倚仗過人內力以雙腿丈量獨自上路的。人難同天抗衡,再急得狠了,只怕便要要了六匹健馬的性命,無奈之下只有任馬小跑,而不能任意賓士了。

三人都是明教教徒,但對明尊的虔誠程度,張韋二人只能汗顏無地了。輝月使可是每日早中晚三次大禮禱告跪拜,張韋二人——尤其張無忌,可從來沒有這概念,學也學不來。輝月使心中奇怪,這也算是明教一教之主?也算是明教堂堂的護教法王——還之首?堂堂明教,傳入中土,都被這些愚蠢的東方人弄成什麼樣子了?真是豈有此理!待救出教主,本使一定懇求委派幾位寶樹王帶領使者往東方,接管東方明教,徹底清洗他們骯髒的身體和醜惡愚蠢的心靈!

通過輝月使的講述,張無忌已經知道那一日波斯明教教眾並非乘船回波斯的,他們乃是自高麗上岸後,自韃袒轉絲綢古道回國的。張無忌不懂得航海,也沒讀過甚麼歷史典籍,哪知他那個時代以前,根本沒有人可能能從波斯灣那麼遠駕船來到中國,如果那樣,大明三保太監七下西洋的歷史就得改寫了。波斯總教教眾的那些船,其實都是向高麗王高價租借的。

那次波斯總教大舉來到中國,幾乎將總教數百年來積攢的金銀花費一空,拿現在的話說是大家集體搞了次公費旅遊,花公家的錢誰也不會心疼,花得大家心花怒放。摩尼教的教徒雖遠沒有中國多,但在波斯傳播卻更加廣泛。不過摩尼教傳播的對象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應了一句話,不由權貴執掌的宗教是活不長久的。而且摩尼教還常常參與叛亂,行事詭秘,故而在波斯的名聲也不好,亦被劃為邪教一類。這次他們傾巢而出,誰知國內竟然爆發伊斯蘭聖戰,趁著摩尼教大營空虛,狂熱嗜血的伊斯蘭教徒們大舉沖入摩尼教的各個寺廟村鎮,焚燒,竟將摩尼教在波斯的地盤一網打盡,連個趕來東方報信的都沒放出來。待他們大模大樣地行至加恩大雪山時,早已等候多時的聖戰大軍突發襲擊,十二寶樹王當時便死了十個,大伙兒保著韓教主拚死殺出重圍,幾近千人的摩尼教最精銳的力量便只剩下十人不到了。而波斯王烏斯漢已經頒下穆斯林世界誅殺大令,將摩尼教和當地蒙古官兵統統列入令中。

波斯山巒眾多,地勢複雜,如若當真逃入深山,縱有百萬之眾,也是難以搜尋,如果韓教主和寶樹王們不是那麼急於扳回敗局,趕去各個鄉村城鎮召集信徒,便應當能夠保得住性命。

輝月使原以為張無忌會在崑崙總壇調集幾千人的大隊跟隨,因為有求於人,她便一直沒有好意思追問,她心裡只是猜測著人家堂堂一個教主,不會輕易獨自犯險,這種事情他們自會安排。誰知過了星星峽,張韋二人並沒有折而向南,而是一直東去。往東就是哈密了,可不是去崑崙總壇的路。輝月使急了,開口提出,張無忌搖頭韋一笑嘆氣,竟還是沒有帶領大隊的打算。輝月使怒極而笑,心想這中國人實在是膽大妄為,以為自己的武功了不起,便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了。

張無忌的武功之高,輝月使畢生僅見。她還不知的是,此時的張無忌同彼時她所見的張無忌,武功又不知精進了多少。這兩個男人一個賽一個無聊,繞是自己長得也算很不錯了,可這兩人一路只顧奔命,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自己,除了驕傲自大還有什麼?

輝月使心中先入為主,以為張韋二人要以一當萬地逞英雄。其實張無忌一心只為救故友小昭而已,又不是去打仗,但憑輕功了得,搶了人令對頭追不上也就是了,帶千軍萬馬做什麼?而且現下張無忌也沒有那份權利了。

廣袤戈壁、溝壑萬道、赤陽高照、砂礫滾燙,幾騎人馬在戈壁上猶如隨波起伏,於燎燎升騰的氣霧中緩緩而行。

過柳園時只帶了三五日的清水,都道星星峽有水的,沒想到今年天干,那處泉眼卻乾涸了,這一來從柳園至哈密近千里難覓水源,天氣又乾熱異常,除了星星峽那百十里的山嶺,其餘戈壁沙漠連個躲避太陽的地方都沒有。

六匹馬很快便堅持不住,相繼死去四匹,剩下兩匹也已萎靡不振。張無忌內力深厚,調得自身陰陽冷熱平衡,倒不是特別難受,韋一笑和輝月使卻苦了,尤其內力更遜一籌的輝月使。此女甚愛容貌,現下縱然熱得沙堆里都要迸出火來,她也是以厚麻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三個人兩匹馬,一個是教主,一個是女人,韋一笑說甚麼也不能讓他們任何一人走路,自己騎馬。他穿了一件直綴雙膝的白灰長袍,其餘更無寸褸,這樣既遮擋了陽光,又上下通氣,能稍稍好受一些。

以前張無忌沒有注意看韋一笑,此時朝夕相對,他才發現,這韋蝠王實在太瘦了,這件寬大的白灰布袍便似掛在他身上一般,風吹貼身之下,肋骨髖骨鎖骨等等,根根明顯。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魔鬼身材吧。張無忌看他實在可憐,連勸帶拿地令他騎上了馬背,自己走路。對於馬來說,騎上個韋一笑自比騎著個張無忌舒服多了。

穿著這麼件長袍走路尚可,騎馬卻不免有些露醜了,尤其剛剛上馬時的那一跨,袍襟至達腿根。輝月使只要看見韋一笑的乾瘦模樣就想笑,此時更加忍不住,掩口笑出。

韋一笑抖捋著長袍,斜眼道:「笑什麼?瞧你那樣,不熱死也要生痱子生死!」

輝月使更加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韋一笑瞪目無語,過了好半天,見輝月使終於忍不住敞開圍布喘氣,有心抓她把柄,便定目去看。輝月使見他看來,臉上一紅,忙將圍布重又圍上。韋一笑哈哈笑道:「你還怕看啊?是不是又黑又丑不堪入目,是以怕看啊!」

輝月使大怒,左手一揚,便向韋一笑後腦打來。這一招雖快,但韋一笑卻還沒有放在眼裡,隨意曲臂便欲擋住這一擊,順便還可捉住她的手,再小小地羞辱她一番。張無忌暗叫糟糕,「啪」的一聲脆響,韋一笑的右頰上已經著了一掌。

明明打後腦,怎麼卻突然拐到臉上了?韋一笑雖然見過張無忌使用聖火令上的怪異武功,但沒想到這輝月使也是此道高手,當即著道。愣了一愣,輝月使已經哈哈笑著打馬跑開好幾步了。韋一笑一窘,咧嘴一笑,突然提身躍起,啪地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輝月使的臀上,哈哈大笑,借勢在她的馬臀上一按,又躍回了自己的馬上。

波斯民間男女之防猶在中國之上,何況輝月使自幼就有做聖女的偉大志向,身體歷來少有人碰,屁股更是大禁之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