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九陰九陽亂為傷

張無忌在鶴筆翁躍過柴禾堆時也隨後躍下,避在了柴禾堆之後,是以鶴筆翁那一回頭才沒有看見。鶴筆翁翻過山坡到了官道上時張無忌也已暗暗地跟在了他的身後。鶴筆翁的輕功雖然平平,但武功極為了得,張無忌不敢過於逼近,只是遠遠地跟著。待翻過一座小山頭鑽入一片稀疏的樹林時,卻遠遠看見鶴筆翁猛地停下腳步,手按腰間鶴筆,回身朗聲道:「是何人膽敢鬼鬼祟祟地跟著老夫?有膽量的給我現身出來!」

張無忌大吃一驚,心道終於還是讓他發現了,正欲現身,卻見右首前方十餘丈處樹枝一晃,一條人影飄然落下。此人的出現更使張無忌大吃一驚。只見他黑瘦細長,髮髻似雪,黑袍在夜雪中微微鼓盪,面罩陰氣,正是鹿杖客。

鹿杖客落地哈哈怪笑一聲,陰陽怪氣地道:「師弟,許久未見,近來可好?」

鶴筆翁見到鹿杖客已是微微一怔,隨即邊往過走邊冷冷笑道:「托師兄的宏福,總算尚有一口氣在!」

鹿杖客唉地一聲長嘆,倒剪雙手背過身去,仰望夜空又是一聲長嘆,道:「歲月悠悠,世事無常啊!」

鶴筆翁耳聽得鹿杖客說話故意尖聲尖氣,語含譏誚,還大模大樣背轉身去,目中無人之至,忍不住怒火溢胸。他左右四顧,見並無其他人,心下稍安,走到離鹿杖客五丈外停下,惡聲道:「師兄說話不必拐彎抹角,陰陽怪氣!有話直說便是!」

鹿杖客轉身道:「你我兄弟數十年,雖為異姓,更勝親兄弟啊!為兄原本不敢相信師弟你能做出賣兄求榮的勾當,事後也越想越覺是那妖女搗的鬼!我們中了他的離間之計啊!」

鹿杖客所嘆所說全屬出自真心。他極富智計,那日在少室山被張趙二人使離間計戲弄,與師弟反目成仇而分道揚鑣後便漸漸想到了其中的奧妙,不似鶴筆翁般依然被蒙在鼓裡,不知所以。原本倘若鹿杖客好好地對師弟道清事情緣由,念在數十年親如兄弟的情份上,必然也會信了他的話,可誰知他偏生說話拿腔作勢,陰陽怪氣,令鶴筆翁看在眼裡、聽在耳里便如同受到更大的刺激一般,將一切話都聽作了反話,他說的越好,越是在譏諷自己!此刻他已怒不可遏,呼地抽出鶴嘴雙筆,厲聲喝道:「好了!別說了!老子說過永不見你,見你便是你死我亡!亮兵刃吧!」

鹿杖客悠然長嘆。

鶴筆翁已然飛撲而上。他原本便非善類,與師兄既然翻臉,下手便不再絲毫容情,出招便是殺手。他知師兄武藝高強,又極富智計,自己若不立出殺手,先佔上風,極有可能便栽在他的手裡。是以這一筆點去便是他的絕招萬星寒錐,雙筆虛晃,猶如潑灑了萬點寒星,令人眼花繚亂之際,突然其中一點疾射而出直指對方眉心。

若在平時鹿杖客化解此招定需抽出鹿杖,直戳對方筆風,身體倒躍半丈再使出半山懸瀑封住對方筆勢,方能俟機化解。其意是以攻為守,再退而守之。他們師兄弟自小到老都在一起練功,對對方的武功路數都熟悉得緊,鹿杖客知道鶴筆翁這一筆最難當的便是那一筆不知會從這萬點寒星中哪裡飛出,若不退守,急難抵禦。可是他此時依然雙目微閉,雙手倒剪,渾似欲閉目送死一般。

鶴筆翁心中先入為主,便道是師兄另有其他詭計,心中暗暗提防之下毫不收力,直點而去。這時突見鹿杖客身體後仰,在間不容髮之際將鶴筆避去,右手輕拂,五指如蓮花盛開般依次彈開,看似輕巧優美的五下輕彈,誰知鶴筆翁竟幾乎不能閃避,原本他要順勢下點的招數慌亂間也變作了左筆橫掃,右筆上挑,猛地向後跳躍方才躲開了。他大驚道:「這是什麼功夫?」

鹿杖客嘻嘻一笑,道:「還是再見識幾招再說吧。」

說著雙膝微屈,人已飄至鶴筆翁身側。張無忌也看得大驚,心道鹿杖客的輕功怎地忽然如此高明了?還有他的十指環扣間,便如佛家手印般暗含無數變化,表情卻又極感諂媚低賤,這是什麼武功?

便見鹿杖客腳步輕盈,如踩蓮花,左手中指無名指對著鶴筆翁的太陽穴輕輕掃去,鶴筆翁揮筆去格,衣袖被指風掃中,撲地破了一個大口,慌忙側躍,只覺如利刃般的冷風過後,身側的一株小樹哧哧兩聲被無形指風劃開了兩道深口。

鶴筆翁在轉瞬間便由先發制人變為受制於人,心中大驚之下亦大怒,開口罵道:「好個賊鹿!學了怪異武功來殺我了是不是?」

鹿杖客嘴角含笑,右手食指微翹,已向鶴筆翁鼻尖按去,這一招之怪異,便如少女耍噌嬉戲一般。但對鶴筆翁來說卻如一根毒刺迎面而來,刺未到,一股腥風已到。鶴筆翁盛怒之下竟不再躲閃,舉一雙鶴筆拼力一格,這一指便按在了鶴筆之上,鶴筆翁不等他按實,右腳已照鹿杖客的心窩蹬去。這一招雖很平常,但兩人面對面時,威力卻也極大。鹿杖客這一指若硬按過去,勢必中腳。鶴筆翁情急之下竟起了同歸於盡之心。

鹿杖客依然笑意不減,左手食、中、無名、小指四指輪番彈出,便如輕拂琴弦一般,自鶴筆翁踢出的右腿一路拂上,直至小腹,鶴筆翁便如紙鷂般飛了出去,重重地跌在了雪地上,鮮血噴口而出。

鹿杖客哈哈尖笑,道:「師弟,你服了么?告訴你吧,今日我若要取你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但我卻不忍心殺你。嘿嘿嘿嘿……」

鶴筆翁扶著樹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止不住口中噴涌而出的鮮血,半晌才道:「你用的這是什麼武功?如此陰毒怪異!咳咳……」

鹿杖客道:「什麼武功?告訴你吧,這是《葵花寶典》所載的武功。哈哈哈哈。」

鶴筆翁道:「《葵花寶典》?這種武功不是失傳已久了嗎?你是如何得到這種武功的?」

鹿杖客道:「數月前的秋季,我們奉使君之命在金陵開啟了一座前宋皇陵,在一名陪葬老太監的棺槨里發現了這本秘籍。使君見我立功不小,便格外開恩地錄了副本賜予我。還說我的武功路子和這部秘籍很接近,本身武功根底又極深厚,練起來定能事半功倍!哈哈,於是我就練了。啊——這門武功可當真是天下少有的奇功啊!一練之下便感覺暢快之極,只練了一個月之後我便感到武功突飛猛進,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力!不久前我在甘南曾經與那小賊張無忌照過面,可惜我當時受傷不久,功力又尚淺,便未出手,饒了他的狗命,若教我日後再行撞上,嘿嘿,定將他碎屍萬段!」

鶴筆翁道:「我聽說《葵花寶典》乃前朝太監所練的武功,你如何練得?」

鹿杖客傲然一笑道:「現下師兄我也成了太監!哈哈哈哈,美女算什麼?大丈夫一生一世惟有無敵於天下才最痛快!哈哈哈哈……太監……太監……哈哈哈哈……」

鹿杖客大笑著轉身而去,長笑不止,只是笑到後來頗有辛酸凄慘之意。

鹿杖客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鶴筆翁終於又噴出數口鮮血坐倒在地,肩倚樹榦運功療傷。此時張無忌若跳將出來自然不廢吹灰之力便可將他斃於掌底。他跟此老者前來的目的便是除察看他的去向外再找個機會下手除之。但現下此人突然身受重傷,張無忌反而不能乘人之危下手殺他了。知他不能一時三刻間站起來,心中挂念趙敏,便折了回去。

自後窗輕輕躍回屋內,趙敏自被窩中一坐而起,長出一口氣展顏輕聲道:「去了這麼許久!」

張無忌飛速脫掉外衣鞋襪等物一頭鑽進了被窩,抱住趙敏時知她遇冷要叫,先使嘴將她的口堵住了,捂上被子,好一會兒才放開在她耳邊輕聲道:「查著大秘密了!」將適才所見說了一遍。

趙敏嘆道:「沒想到鶴筆翁投靠了陳友諒,鹿杖客又變成了那副樣子。」

張無忌道:「現在連鶴筆翁也成了明教中人!真是可笑!這次丐幫在荷花峰聚會,最好玄冥二老的新主子陳友諒、神衣門的使君都能出現,我定要一一剷除!」

趙敏道:「神衣門的使君么,極有可能到場,但不見得會現身;而那個陳友諒么,我說他決不會到來,更不會現身!」

張無忌道:「對,丐幫上下恨陳友諒入骨,他若現身只怕事情要糟。」

趙敏道:「陳友諒一心圖謀大事,這種事對他來說只是旁支,他不會浪費時間親身犯險。但現在鹿杖客突然冒出來打傷了鶴筆翁,看來此事神衣門又棋先一著,今夜此處定有大的舉動!快喚周顛穿衣提刀而睡,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開門出來,一切看我的舉動行事!」

張無忌大驚,但見趙敏表情嚴肅,不似說笑,便依言下床走到與周顛睡覺房間的隔牆邊,暗運內勁將牆敲了數下。這幾聲敲擊,聲音低沉卻不擴散,直傳到周顛睡覺的床上,周顛雖睡得甚沉,兀自如腦內擂鼓般一驚而醒。只聽牆上傳來張無忌的聲音道:「周大哥,今夜可能有事,快穿上衣衫睡覺,萬勿出來,一切看我們行事!」

周顛心中大喜,心道:「最怕無事!如此甚好!」便敲牆應了一聲,穿衣著鞋抱刀而眠。

張無忌回到床上,趙敏已經穿好了衣服,張無忌搖了搖頭,也跟著做了。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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