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野店奇棺藏屍王

蒙面客的長刀原本便狠辣快捷異常,再經張無忌的乾坤大挪移一帶便更增加了幾分力道,變得又快又怪得令人匪夷所思。東瀛人們哪裡見過這種武功?片刻間便你砍我砍你地自殘了一大半。驚懼得數人同時嘰里呱啦怪叫,想是在喊敵人在使妖法,大家小心吧。要是中原武林人士,到了此刻大多會擲掉手中兵刃,空手上陣,但東瀛人自有一股常人罕有的狠勁,自己手中的長刀雖屢飲同伴鮮血,卻並不收力,反而如野獸嗅到血腥般殺得更狠。

原田更是如此。張無忌眼看他一刀將自己徒弟的人頭砍下,心下實在不忍,緊接著的一招便沒有牽引,而是一把將他手中的長刀奪了下來,遠遠地擲了開去。

張無忌的武功雖遠較原田為高,但原田的刀法實在太快,原本要空手奪下他手中的長刀實非易事,但他適才與張無忌對掌受了極重的內傷,現下同中了劇毒的張無忌一樣,只是咬牙勉力支撐而已。而且與張無忌不同的是,張無忌現下全用巧勁,而他依然大開大合的猛攻,所以上來沒幾刀他便先行感到手軟眼花傷痛揪心了,是以被張無忌一奪便得手。

原田自練習武藝以來長刀從沒被人奪去過,此時一經脫手,便只感萬念俱灰,再也無臉活在這個世上,立時口一張,連噴鮮血,拼盡最後一股力量,出拳向張無忌的後腦打去。這一拳眼看要中,驀地里卻突然橫竄過來一名蒙面客,這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了那人的鼻樑之上,那人頓時滿臉開花、長刀脫手,飛出數丈跌倒在地,眼見是不能活了。原田也就此伏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原田一倒,剩下兩三人再無鬥志,便欲衝上來搶了原田逃走。何綠嫣眼見自己只不過剛同兩名蒙面客交了幾手,張無忌便如砍瓜切菜般地連斃數人,心下不由得急了,偏生自己的含沙射影只夠發射兩次,身上的銀針也所剩無幾,於是開口叫道:「無忌哥哥,跟我比賽殺人是嗎?小女子不輸於你呢!」

說罷抖袖兩大團青煙,手一揚,又是一根銀針。那三人正好沖入青煙中,心中大叫不妙,忙屏住呼吸,狂舞手中的長刀,欲衝出青煙,但那煙已然吸入了少許,片刻間便只覺頭暈腦脹昏昏欲睡起來。那根銀針卻是射向了張無忌。張無忌知道針上定然有毒,不敢去接,忙躍開一步避過了,正欲發作,卻聽何綠嫣銀鈴般地笑道:「無忌哥哥,別和我搶!」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不再理會她,向趙敏奔去。

適才趙敏嘔吐摔倒張無忌瞥見了,心中正自憂急,現下原田一倒,餘下的人不是何綠嫣的對手,便放心地奔了回去。張無忌才沒心情跟她爭強鬥勝。

趙敏此時早已扶著汝陽王坐在了門邊的斷木上,張無忌才搭上她的脈搏,便張大了口合不攏來。簌簌寒風吹拂之下,趙敏兀自一下子飛起兩團紅暈。趙敏知道張無忌精通醫術,一搭脈搏什麼都知道了,女兒家害羞,忙大使眼色搖頭叫張無忌千萬不要聲張。

原來趙敏已經懷孕了,張無忌又驚又喜,但見眼前情形又不禁直感緊張擔憂,當真是百感交集,不知說什麼才好。還好汝陽王和周顛關心前面戰況,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奇怪舉動,否則兩人非尷尬得不知該怎麼辦才行。

喜氣一衝,張無忌體內真氣也不由得一亂,那兩種劇毒立時便蠢蠢欲動起來,張無忌知道趙敏沒事,心下安穩,索性就地盤腿坐下,運功抗毒。

何綠嫣適才甩出的毒粉其實只是一種迷藥,吸入體內對身體並無很大傷害。但五毒教的迷藥自是非同小可,適才那三名蒙面客雖只吸入了少許兀自也頭暈難當,刀法立時便亂了起來。何綠嫣下手一向狠毒,豈能給他們留喘息時間?她嬌叱一聲,揮袖盪起一股勁風合身撲向三人左側。三人迷亂中揮刀急擋,誰知何綠嫣這一招全是虛招,旨在將已經飄散的迷煙重又拂過去,並障人耳目,其實她長袖拂後,身體在空中急轉,手中的兩件兵刃已向三人的身後襲去。

此時別說三人已中迷煙,即使在大白天精神完好也不易避過。便只聽啊啊啊三聲慘呼,三人身後要害接連中招,撲地而倒,抽搐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這時東瀛蒙面客只剩下原田一人了。他在東瀛時原本呼風喚雨,事事順利,做事極少失敗,可是自打來到中國介入到中原武林以後,便在執行任務時數次失手。這次原本打算轟轟烈烈的干一件大事,手刃中國第一大官和中國第一高手,好好揚眉吐氣一次,誰曾想竟然在己方完全佔優勢的情況下還徹底失敗,乃至全軍覆沒。他越想越氣憤,又是數口鮮血噴出。他緩緩地扯下了蒙面黑布,漏出一張沾滿了鮮血卻又慘白至極的臉。只見他寬額方面,約四十餘歲,頗有幾分儒生的樣子,但臉上卻有一道極長極深的刀疤自左眉一直延伸到下巴,由此一張臉便如厲鬼般恐怖。周顛的臉上也有刀疤,而且還多,但周顛的疤痕很淺,看上去也只是感到醜陋兇惡而已,全不像原田這般嚇人。

乍一看到他的這張臉,何綠嫣、汝陽王、趙敏和周顛四人都嚇了一跳。

只見他自地上掙扎爬起,狠狠地瞪著何綠嫣。何綠嫣被他這麼一瞪,不由得退了兩步,心下有些害怕,但隨即強打精神笑道:「怪不得你們人人都以黑布蒙面呢,原來是你們都沒臉見人啊!嘻嘻,你既然已經站起來了,就拿兵刃吧!」

趙敏忍不住喊道:「何姊姊,這人甚怪,你要小心啊!小心他使邪術!」

何綠嫣笑道:「多謝妹妹!且看他邪還是姊姊邪!」她口裡雖這麼說,但心下卻委實害怕,暗自戒備。心想此人受傷不輕,倘若使邪術應該便是催魂術或放毒放暗器什麼的,然後再撲上來孤注一擲!且不管他耍什麼花樣,只要見他一動姑奶奶便立刻腳底抹油,先跑開二十丈,和他游斗,看他能支撐多久!

何綠嫣心中計較已定,腳下不禁又退了半步,隨時準備開溜。

原田的臉上擠出一陣獰笑,一句話也沒有說,自腰間拔出了一柄短刀。何綠嫣心中一驚,一隻腳都抬了起來。這時卻見原田轉過了身去,面向已經略現紅霞的東方,撲地跪了下去。何綠嫣等心中大奇。趙敏見他眼含淚水,滿臉絕望,心中突然醒悟,忙開口叫道:「問他取解藥!」

何綠嫣一怔,尚未反應過來,原田已高舉短刀刺入了自己的左側小腹之內。短刀刺腹一時不會死亡,是已東瀛武士切腹的規矩便還有刺入後自左割到右,然後拔出刀來自丹田再次刺入,向上再拉到心窩。這種自殺方式極為殘忍變態,但東瀛人卻認為是一種英勇的象徵,純潔高尚的行為,頂禮膜拜。

待原田一刀自左割到右,拔出刀來準備再次刺入時何綠嫣終於醒悟過來。但她心頭轉念更快。心想解藥千萬不能討來,若討來了留她何綠嫣又有何用?

原來何綠嫣自負從小與毒打交道,她便不信天下還有她和她們五毒教解不了的毒,是已她是早已暗暗打算親自為張無忌解毒的。倘若奪來了解藥,那她何綠嫣又能以什麼理由跟著張無忌趙敏他們走呢?所以何綠嫣空口啊啊地叫了兩聲,裝作沒聽懂趙敏的話一樣,等原田第二刀又刺入了以後才恍然大悟般的挺兵刃躍了過去。這時原田已經自丹田割到了心窩,血流成河,撲地而亡,再也沒得救了。

原田一死趙敏暗叫了一聲苦,再也顧不得體虛掙扎著奔了過去。她看見何綠嫣在原田懷中搜出了一隻黑色小包一轉身便藏入了袖中,心中微感詫異,奔到近前笑道:「何姊姊,此人身上值錢的寶貝盡數歸你,可那解藥還需拿來救人性命呢!」

何綠嫣裝著一臉的懵懂笑道:「妹子,你說的什麼啊?姊姊不懂呢!哪裡有什麼值錢的寶貝?哪裡又有什麼解藥?你便自己搜一下這個死鬼的身子好了,姊姊看著他就噁心,有什麼我都不要,盡數給你好了!」

趙敏作勢去搜,突然大吃一驚一躍而起,手指何綠嫣的身後,雙目瞪得溜圓怒喝道:「小子你敢逃跑!」

何綠嫣下意識地回頭,卻見身後黑漆漆的哪有一個人影,暗呼上當,忙轉過頭來,只見趙敏手中提了一個黑色油紙包,退開了幾步,嘻嘻笑著說:「多謝姊姊!」轉身回去了。

何綠嫣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昂首叫道:「妹妹,此人身上的解藥未必便是解藥,萬一是毒藥可要害了張公子的性命!」

趙敏回頭笑道:「是不是解藥妹妹買條狗一試便知道了。有勞姊姊掛心了!」

何綠嫣笑道:「等你買狗來試只怕張公子不免又要劇毒攻心了呀!」

趙敏答道:「那不成的話只有拿一匹馬來試了。」

何綠嫣語一塞,知道鬥口不是她的對手,卻又不願就此離去,訕訕地走到眾人的身邊,遠遠地查看張無忌的面色,心中暗嘆此人不但武功高絕、個性可愛,模樣也當真是俊透了!

張無忌的父母長相都很俊美,他自然也不會差了,但要說長得絕好卻還差得遠。尤其是現在他穿得不倫不類,又臟又破,寬寬大大頗不合身,又還頭髮髒亂,臉上烏黑,實在半點也談不上好看,更談不上「模樣也當真是俊透了」,想必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烏鴉也能變成白天鵝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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