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奸佞妄為何可當

想當年韓山童和劉福通起事的時候明教的主要勢力範圍在以河南一帶為中心的北方地區,但由於遭受汝陽王察罕帖木兒的鎮壓,韓山童和劉福通相繼戰死,北方一帶便又重新被元廷佔去,義軍力量被迫南移,主要形成了湖北徐壽輝、安徽朱元璋以及非明教教徒的江浙張士誠、浙東方國珍等義軍。

張無忌下得青城山後不久便與周顛回合,二人在那岷江邊上搭了船,順水南下到了宜賓,再換大船往東,順著滔滔長江直至渝州,然後又換乘小船穿越三峽。此行船資花費不少,尤其是出三峽那一段,船老大道下去時艱險異常,上來時又艱難異常,下去時固然不敢多載客,上來時卻又無力載客,小小一條船兒,若在尋常江面上,只需三四人就可以掌控航行,可是這條水路,沒有十一二人休想航行,再說了,三峽出口已被義軍徐壽輝佔領,為了預防姦細,三峽出口處盤查甚緊,收費甚多,所以要坐此船,一人不出五兩紋銀的船資,便想也休想。

還好在張無忌隨周芷若離去的那三天里周顛又去尋了一趟王公子的晦氣,敲了一百餘兩銀子來花,否則兩人又只好邁開一雙腳板翻越蜀山了。張無忌二人上船時船上無甚坐客,船老大道現下交了定銀的已有十五人,只要湊足二十四人的數便立刻準備開船。現下兵荒馬亂,船資又不菲,前來乘船的人當真少極,等到第二天張無忌就急了,問那船老大,船老大道:「想早點開船也不無不可,只需客官能把剩下的船資補齊了,便可立刻開船。」聽到這話張無忌令周顛將身上的紋銀拿了出來,將剩下的船資補齊了。周顛收起余銀時張無忌注意到船艙角落裡有兩條精瘦黝黑的漢子眼內精光一閃,臉現貪色,知道那兩人已經心懷鬼胎,但見兩人神形猥褻,量來不過是普通的潑皮混混而以,便沒有放在心上。

拜過了龍王水神,船老大大喝一聲:「水急浪大,峽谷萬險,個人生死各安天命,與本人毫無關聯——起錨——」

船夫們聽到這一喊,立刻扯帆的扯帆、起錨的起錨、撐篙的撐篙,那船緩緩而動,便欲起航。正在這時岸上飛奔過來兩條漢子,高聲喊道:「且慢!」

船老大頗顯尷尬地看向張無忌,張無忌微微一笑道:「與人方便與己方便,載上他們吧!」船老大待二人上來,朗聲道:「船資每人紋銀五兩,敬請客官現付!」

二人一愣,其中一名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道:「老子沒有這許多的銀兩!先欠著,等到了宜昌後再說吧!」

船老大一怔,知道來了混賴貨,便向著張無忌一指,道:「那位大爺包了剩下的船位,在下這是在替那位大爺收銀子,能否拖欠還得看人家大爺的意思。」

絡腮鬍子聽得此言向張無忌瞪去,見他是一個渾身獸皮頭戴氈帽的大鬍子青年,渾身上下頗有風塵之色,不像普通獵戶,知是江湖中人,不敢輕易得罪,便緩和了眼神,抱拳道:「兄台有禮了!在下正好囊中羞澀,請兄台行個方便。」

張無忌初見他對船老大好生無禮,正自對他厭煩,這時卻聽他客氣起來,便又生出些好感,便道:「船老大,若只是替我討錢便不必了,讓他二人上來吧!」

那兩人哈哈一笑走進艙來,在張周二人旁邊坐下。絡腮鬍子道:「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張無忌頗感為難,說吧,那是騙他們,不說吧,又有些失禮。便這麼一猶豫,周顛便道:「殷沙、殷峰。你二人呢?」

「應殺?應瘋?」絡腮鬍子心下暗笑:「這兩個名字的彩頭不甚好。」口中說道:「我叫劉鵬,江湖中人送了個諢號叫作赤目金鵬,我這兄弟名叫霍展,江湖人稱獨目狂刀。我二人原在湖北一帶做那沒本錢的買賣,後來有事來渝州,不曾想銀子盡數輸在了賭場里,時間緊迫,不及再做買賣,便上了船來,若非二位台兄慷慨,只怕我二人便要就地取材了,哈哈……」

聽到此話張周二人倒沒什麼,其餘乘客卻臉上紛紛變色,趕緊抱緊了自己的行李,往遠處悄悄挪移。兩名綠林好漢也不以為忤,反而得意洋洋。

這二人的名號連周顛也沒有聽過,便只見這二人都甚高大強壯,絡腮鬍子手提一根鑌鐵齊眉大棍,滿口黃牙,噴著惡臭;霍展腰懸一柄厚背長刀,兩隻眼睛一黑一綠,綠眼顯是裝了貓眼之類的假眼,眼皮一開便就此一動不動,陰森恐怖。

順水順風之下船行甚速,行了大半天之後在江邊泊了一夜,第二日午後那江面便逐漸變窄,兩岸山勢漸陡,水流越加湍急起來。船老大已經親自提了根竹篙站在了船頭,向著船內的乘客吆喝道:「船兒馬上要入峽口了!各位客官且坐好扶好!祈求老天保佑吧!保佑我等平安渡峽!喲——喝!」

船老大吆喝一畢,滿船的船夫也都跟著喲喝起來,一時間人們睡意盡去,全都打起了精神。這時的船速早已超過了風速,那帆撐起來便起到了減速的作用,眾船夫除了一名掌舵的外,其餘分坐船兩側,在船老大的指揮下奮力划槳,改變船的方向和速度。那船老大顯然已對這條水路熟悉以極,哪裡有暗礁、哪裡有險灘、哪裡有急旋都瞭然於胸,每每船隻將要碰撞礁石的時候他都能遠遠的以竹篙點之,將船改變了方向,滑將過去。

劉鵬頗為激動地道:「如此這般下去便快了!咱們轉眼便能到達宜昌!」

說道此處他忽然頗為神秘的伸長了脖子輕聲道:「你們兄弟二人不知是在哪條道兒上混的,看你們身體不錯,這位大哥又帶著單刀,感情也是會家子的,不如兄弟告訴你們一個好去處,只要好好乾,保管二位吃香的喝辣的,前途無量!」

船身不斷顛簸搖晃之下周顛原本難受之極,不時地趴出船舷大口嘔吐,一直沒有精神開口說話,這時聽了劉鵬之言不禁笑道:「哦?什麼去處?」

劉鵬低聲道:「投奔明教義軍!此去一出峽口便是我家徐大王的天下,我家徐大王抵禦韃子,爭奪天下,帳中正自急缺能人志士,只要二位能夠忠心投靠,必受重用!」

聽得此言張無忌和周顛的心中都是一陣歡喜,原來現下明教如此興旺,各處義軍不斷壯大,竟有天下歸心之勢。一時之間周顛也不大暈船了,大聲道:「你二人乃是明教中人?」

一直臉上滿掛寒霜的霍展見他們說得太大聲了,便用右手肘輕輕的碰了一下劉鵬的腰,示意他不要亂說。可劉鵬興緻所致那還憋得住,大聲道:「怕啥?現在都已經是義軍的天下了,難道還怕此船之中藏有姦細?我兄弟倆便是那陳友諒陳大帥麾下的大將!如何?」

張周二人一起「啊」的呼了出來,道:「陳友諒當大帥了!?」

劉鵬一臉得意地道:「那有什麼稀奇?想當年我們陳大帥混跡江湖的時候頗不得志,自從投靠了徐大王以後渾身的才幹和抱負才終於得以施展,領軍打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終於升任了大元帥!」

明教中五行旗以上的職位都由教主分派封任,但教中起義舉事以後的軍功行賞卻從未重視過,什麼元帥將軍之類的封號均由地方頭領自行分派,教主和總壇極少過問。以前聽到洪水旗旗下弟子朱元璋做了兵馬大元帥張無忌非但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反而心中沾沾自喜,引以為豪,直到後來濠州事變後才有所反省,此時乍聞連陳友諒也做了大元帥,便如心內堵了一塊污物般難受。張無忌的心內隱隱感到一種不祥之兆,心想如果這次能碰到他,當順手將之除去。至於擾亂軍心,寒了天下志士的心之類的事也無法顧及了。

此次張無忌並沒有想到再去提醒開導徐壽輝,因為他早就對他說過,但他非但沒聽還將陳友諒提到如此高位,委以重任,授予軍權,當真是不可救藥之至。

這次連周顛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他只想說陳友諒這廝該殺啊,卻又怕張無忌責怪,硬生生的忍住了沒說出口來。

這時忽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陳友諒算是個什麼東西?若不是有兩個人一個婦人之仁一個瞎了眼都是沒用之至的話焉能讓他小人得志?」

聽到此言,劉鵬和霍展的臉上同時大變,一齊向聲音來處看去,只見是個一直坐在艙尾角落裡打瞌睡的中年乞丐說的。劉鵬立即一躍而去,抓起鑌鐵齊眉棍便當頭向那乞丐砸去,口中喝罵道:「臭花子找死!」

那乞丐口裡嘿嘿冷笑,竟並不躲閃,左手向頭頂一伸便似要生生接住劉鵬的齊眉棍。劉鵬心中大喜,道:「當真找死!」一棍壓下。張無忌的心中剛閃了一個念頭「這乞丐好毒」時便只聽那牯牛一般粗壯的劉鵬慘呼一聲軟軟地倒了下去,嚇得周圍的乘客和船夫一起尖叫躲避。船內一時間大亂,划槳的船夫八成離位,那船一時間失去了控制便順流直衝而下,向峽谷轉彎處的絕壁禿岩撞去。

原來適才劉鵬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乞丐舉起的左手上,不曾想他突然使右手抓了一根青竹杖猛地向上刺來,正中劉鵬下顎,穿過咽喉幾乎直入了後腦,狂噴鮮血倒地掙扎良久才亡。他的鐵棒雖仍然落下,卻沒了力道,被花子的左手輕鬆抓住。

霍展臉如死灰,手按刀柄走到了船頭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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