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盜

我們來做個小測試。

你不可能用舌頭舔到你的胳膊肘。

你不可能空手抓住一隻蒼蠅。

你不可能用兩根手指夾起一塊磚。

如果你做到了,那麼你就具備了做一個小偷的能力。

近年來發布的關於盜竊的通緝令,也可以看成是一份大盜的排行榜。其中,庫班名列第二。

庫班,一個手藝人,一群小偷的老師。二十二歲那年,他就帶著一把雕刻有山羊頭的刀子,四處流浪。他走到哪兒,哪兒就留下羊肉的膻味。但他不賣羊肉串,也不賣葡萄乾。

過了幾年,庫班回到家鄉,和村裡最漂亮的小寡婦古麗結了婚。他擺了一百多桌酒席,宴請全村的鄉親,甚至招待過路的人。他修路,打井,搭建葡萄架。全村的人都感激他,都知道他在外面發了財。

古麗有個私生的孩子,叫巴郎,她曾經想把這孩子淹死在臉盆里。後來她喝水的時候嗆著了,也就失去了勇氣。有一天,在一棵開滿了槐花的樹下,這個孩子對庫班說:"阿達,我要成為天下最厲害的小偷,和你一樣。"

"那我考考你,"庫班問他,"你看見一個騎自行車的人,車筐里有個錢包,你應該怎麼把錢包搞到手?"

"我故意往車子上撞。"孩子回答。

"呵呵,小巴郎,這樣可不行。我教你,你呢,手裡拿一團毛線,捆啤酒的繩子也可以,紅的,白的,那樣的,往後車輪里一扔,纏住了。那倒霉蛋下車,轉身去拽毛線,你就趁他轉身的那一瞬,動作要快,把包搞到手。有的女人,喜歡把包纏到車把上,那時,你就得需要一個小刀片了。"

"我明白了,主要是讓騎車的人停下。"

"聰明。再問你個難點的問題,要是那人不騎自行車,他走路,你怎麼想辦法讓他停下呢?"

巴郎摸了摸頭皮,說:"我不知道。"

庫班把一嘟嚕槐花放在嘴裡,說:"過段時間,我帶你出去見識見識。"

臨行的時候,村裡的人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庫班的家門口。他們是這樣說的:"讓孩子也跟著你發財去吧!"

1999年8月19日,濟州市華聯大廈門前,一個小孩突然暈到在路口,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很多人圍觀,水泄不通,幾個小孩擠在人群里伺機盜竊。到手後,他們向地上的小孩使個眼色,他就站起來,抹抹嘴邊的白沫,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們知道,這羊顛瘋是假裝的,吐出的白沫是因為嘴裡嚼著肥皂。

這些孩子,最大的十八歲,最小的只有十歲,他們一律稱呼庫班為阿達。

昨天他們還在撿棉花,摘枸杞,今天跟著庫班和古麗盜竊,闖蕩天下。

1999年10月到12月,這四十個大盜租住在濟州市西門大街金家大院里。

金家大院向東走六分鐘就是西門儲蓄所。幾天來,生瓜和白扇就在儲蓄所門口盯著取錢的人,他們一無所獲。

有一天,庫班從黃昏時就站在路邊,看著儲蓄所。他站了一整夜,腦子裡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天亮時,他用腳踩滅最後一個煙蒂,回家了。

古麗正在院里洗衣服。庫班把孩子們喊到一起。"我們要干一件大事,"他說:"這件事就是,挖--地--道。把那個銀行里的錢全部偷出來,全部,連毛票也不給他們剩下!"

孩子們聽完後,歡呼雀躍,高興地把帽子扔向了天空。

當天晚上,庫班用繩子測量了從金家大院到儲蓄所的準確距離。第二天,他買了電鑽、鐵杴、十字鎬、礦燈。

上午十點,庫班用腳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划了個圈,把一桶水倒進圈子裡,對孩子們說,"挖吧,就從這裡開始。"

院門緊閉,十幾個年齡大點的孩子開始挖地道,另外二十個孩子在晚上把挖出來的土悄悄運到郊外的一個池塘里。三個月後,那池塘被填平了,地道卻迷失了方向。他們穿過了一條街、幾間房屋,甚至從一棵樹下挖了過去,然而並沒有到達儲蓄所的下面。庫班一籌莫展,想到了在獄中認識的一個朋友。此人叫劉朝陽,外號"耗子",是個真正的挖洞高手。

劉朝陽來了之後,先去了一趟銀行,仔細察看了銀行保險庫的位置,然後察看了地道。在樹根下面,他對庫班說:"這是一棵柳樹,向右挖吧。"

他們僅僅挖了三天,劉朝陽指指頭頂,說:"到了。"

案發後,當地警方對前來採訪的媒體稱,這批竊賊可能有精良的器材,包括環球定位系統,還有多名數學、工程和挖掘專家。我們知道,所謂精良的器材不過是一些最簡單的工具,警方提到的這位數學、工程和挖掘專家就是劉朝陽,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煤礦工人,曾經因盜墓被判刑三年。

警方指出,這些竊賊在儲蓄所附近租了一個院子,關上門挖地道,沒有引人懷疑。地道呈現的是"人"字形狀,說明這群傢伙們曾經迷了路,那棵柳樹為他們指明了正確的方向。地道牆壁釘有塑料板,地面鋪木板,沿途有電燈照明,還有一間工作室。竊賊搬走了錢庫內的5個保險箱,未觸動警鈴,保險庫的行動感應器和保安攝像機,毫無反應。警方沒有透露這些竊賊盜走了多少錢。

第二天上午八點,也就是銀行職員看見那個大坑發出尖叫的那一刻,庫班已經坐上了火車。

庫班坐在靠窗的位置,車廂里臭氣熏天。

庫班的旁邊坐著一個長頭髮的年輕人。年輕人說:"我第一次坐火車的時候,是在車頂上,一車廂的煤炭就在屁股下面。現在,擠得嗷嗷叫,咱倆換換位置嘛,老兄,嗯,我要方便一下。"

庫班不情願地和他交換了座位。他打開車窗,向外面撒了一泡尿。

也許是一泡尿產生的好感,庫班向這個長發的年輕人舉起啤酒瓶子,示意他要不要喝一杯。

長發青年搖搖頭。"我現在不能喝酒,雖然我酒量很大。"

他把臉轉向窗外,不再說話了。

我們坐火車時都曾經注意過窗外的風景,窗外有一些草垛、麥田、水渠和樹林。

當火車駛過一個村莊的時候,長發青年突然把頭伸出車窗,把手攏在嘴邊,向一個小院大喊:"紅,紅,紅!"

在那個小院里,一個叫紅的女人幾乎每隔幾個月都會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聲音很遙遠,又彷彿就在耳邊。她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時候,哄兒子玩的時候,甚至在睡夢之中,都聽到丈夫的呼喊。她為此精神恍惚,以為是幻覺,側耳傾聽,只聽到火車呼嘯而過。

火車穿過一條隧道,驚醒了很多蝙蝠。在這短暫的黑暗裡,庫班極力剋制,才沒有向這個長發的年輕人下手。偷走他的錢包簡直比喝一勺湯還容易。他忍住,但慈悲心腸轉瞬即逝,就在火車快要穿過隧道時,庫班的手完全是下意識地伸進了長發青年的衣兜。把錢包掏出來的一剎那,庫班頓時目瞪口呆--那錢包正是他自己的。

這大概是庫班盜竊以來遇見的最奇怪的一件事:長發青年可能是在交換座位的時候,偷了他的錢包,他鬼使神差又偷了回來。盜竊過程是成功的,利用了黑暗,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搞到了手,但盜竊結果卻是--他偷了一個錢包,身上的錢並沒有因此而增加一分。

"物歸原主。"庫班把錢包給長發青年看看,放回自己的衣兜。

"原來是同行啊,"長發青年呵呵一笑,開始說,"剛才看到沒,一個小院子,那就是我家。我偷東西,不是缺錢,是為了好玩,也是一種習慣。看見別人的錢包,我就忍不住,手痒痒。我多麼喜歡做一個小偷啊!我的整個性格,所受的教育和成長的環境,都註定我特別適合這一職業。我不糊弄你,我現在特別有錢,知道什麼來錢更快,更容易嗎--做生意。"

長發青年壓低聲音,對庫班說,"我肚子里有幾個避孕套,我不能吃東西,雖然我很想和你喝酒。你想啊,明天早晨,到了站,我把這些東西拉出來,就可以賺一筆錢。告訴你這些,不是因為相信你,不是信任,也不是因為你和我一樣--他伸出手指做了一個夾錢包的動作--我說話有點文縐縐的吧,操,我不在乎!有時我就想,我遲早會再進去的,早晚的事,所以我不在乎。我留這麼一頭長髮,也是為了吸引雷子的注意,不在乎。"

"我知道,這叫運毒。"庫班說,"你為什麼不自己做生意呢?自己進貨,自己賣。"

"這事,我一個人不行,沒有合夥的,我也沒本錢。"

"我有。"

"老兄,你叫什麼名字。"

"庫班。"

"我叫小油錘。"

2000年2月3日,除夕,邢石市鐵路職工住宅小區6樓發生火災,母子二人被困在陽台上。女人急得大喊救命,她還抱著個孩子。孩子四歲左右,因為驚恐,嚇得哭聲都變了腔。濃煙夾雜著火光從陽台上湧出來。

天還沒亮,睡夢中驚醒的鄰居立刻報警,並且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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