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探照燈籠罩著韓光,直升機的螺旋槳把他身邊的草叢吹的跟折斷腰似的,密密麻麻的特警和民警包圍著他。黑洞洞的槍口後面是警察們的眼睛,武器沒有感情,但是拿著武器的人有感情。特警隊員們的目光是複雜的,透過瞄準鏡看見的韓光似乎變得那麼遙遠,又那麼陌生。雖然他平時就不怎麼喜歡說話,但是他們這些特警都把韓光當作驕傲,甚至是……偶像。

偶像……破滅了。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痛苦的嗎?

沒有人說話,只有直升機的引擎聲。

薛剛走了過去,站在韓光對面。

韓光還是那麼陰鬱地看著他。

薛剛的嘴唇翕動著:「山鷹,你……你告訴我,這不是你乾的!」

韓光的眼睛裡面有什麼東西在閃動,但是卻一瞬即逝。他默默對著薛剛伸出雙手。薛剛低下眼睛,揮揮手。兩個特警隊員走過來,拿出了手銬。

咔嚓!韓光的雙手被銬住了。

薛剛轉向刑警隊長唐曉軍:「疑犯已經被捕,按照程序,我交給你處理。」

唐曉軍點點頭,給自己的兄弟一個眼色。兩個便衣刑警跑過去,夾住了韓光。唐曉軍看著被帶到自己面前的韓光,一字一句地說:

「你知道我最痛心的是什麼?」

韓光看著唐曉軍,不語。

「警察抓警察!」

唐曉軍的臉色也是悲憤的:「你聽著,假如不是你乾的,我會給你昭雪!但是假如是你乾的,我會把你釘死在法庭上!」

韓光沒有躲閃唐曉軍的目光。

唐曉軍揮揮手,韓光被刑警們簇擁著往山坡下走去。警察們默默無言給他們讓開一條路,韓光一貫傲氣的頭顱沒有低下來,也沒有人讓他低頭。似乎人們都沒想到讓他低頭,而韓光也似乎沒有什麼不一樣,跟從前執行完狙擊任務一樣在警察同僚的注視下走向警車。

只不過,這次他的狙擊步槍不在自己的肩上,而在後面戴著白手套取證的刑警鑒定技術員手裡,還套著塑料袋。

只不過,這次他的雙手還戴著手銬。

只不過,這次警察們注視他的目光不是欽佩、崇拜、欣慰……

而是傷感……

韓光默默穿過這些傷感的眼睛,走向警車。

依維柯警車的後門打開,他被塞入那個帶著鐵欄杆的罪犯位置。唐曉軍對薛剛說了一句什麼,薛剛揮揮手,兩個端著自動步槍的特警隊員上了後廂。他們戴著黑色的面罩,所以看不見表情;但是眼睛裡面的傷感,卻是面罩遮擋不住的。

「韓光。」特警組長鄧振華操著一口山東普通話,「公職所在,你別為難我,我也不會為難你。」

韓光看著他沒說話。

「我相信你是冤枉的,但是在事實搞清楚以前,恐怕你得受點委屈。」鄧振華繼續說,「別做傻事,你還年輕。要相信法律的公正,相信我們這些兄弟,我們不會看著你被冤枉不管的。所以你好好配合我們,千萬別做傻事。明白嗎?」

韓光長出一口氣,點點頭。

鄧振華從兜里拿出一包駱駝,抽出來一根塞在韓光嘴裡。他給韓光點著煙,韓光抽了一口。煙霧籠罩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空空如也,又好似蘊藏著桑田滄海。

「開車。」鄧振華對前面的司機說。

警車拐下山坡,拐上公路。唐曉軍上了自己的君威,跟著依維柯警車。他們的目的地是市局,其餘的警車要各自返回工作崗位,所以逐漸在路口散開了。唐曉軍在後面開著車,臉色很不好看。

韓光在警車裡面,看著外面的山海景色掠過,長出一口氣。

林冬兒獃獃看著外面,不說話。

王欣拿著掃帚簸箕,跟一個護士在收拾被冬兒砸碎的暖瓶和杯子。另外一個護士在小心地給林冬兒被暖瓶碎片劃傷的右手食指上藥,她想說什麼,但是抬頭看看林冬兒的臉色,什麼都不敢說。

王欣把簸箕交給護士,走過來:「你先出去吧,我來處理。」

兩個護士都出去了,王欣繼續給林冬兒上藥。他低聲說:「冬兒,失戀並不可怕,失去信心才真正可怕。你看穿了一個男人,這並不是壞事。我知道你現在心裡難受,一時想不明白;但是事實擺在那兒,你再不願意相信,什麼都已經發生了。你要挺過去,時間會沖淡這一切。」

林冬兒不說話,潔白如玉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這個世界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王欣誠懇地說,「愛情是美麗,轟轟烈烈,但是過去了都是一場空。」

林冬兒的手指慢慢纏上紗布。

「只有真心疼你的人,才會給你幸福。」

王欣慢慢把林冬兒的手握住,懇切地看著林冬兒的眼睛:「我願意給你幸福……」

林冬兒慢慢把手抽出來:「出去。」

「冬兒,我知道你會覺得我是乘人之危,但是我對你是真心的!」王欣懇切地說,「我……」

「我說了,你出去。」林冬兒冷冰冰地說。

王欣還想說什麼,林冬兒還是那麼冷冰冰地說:「王欣,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好。但是愛情是不能勉強的,我希望你尊重我。」

王欣把話咽下去:「那好,我等你緩過來再說。」

林冬兒看他:「還有,別去找我的父母說這件事。他們很愛我,我不想讓他們為我傷心。另外,我要告訴你——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在我的個人問題上,我會尊重他們,但是他們不能替我做決定。」

王欣看著林冬兒:「我難道都不能去看我的老師和師母嗎?」

「那是你的自由。」林冬兒說,「但是,我選擇誰是我的自由。」

王欣挪開眼睛。

「我心裡夠亂的了,王欣。」林冬兒的眼淚在打轉,「你就讓我清靜清靜,好嗎?」

王欣欲言又止,嘆息一聲出去了。

門關上的瞬間,林冬兒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王欣沮喪地站在外面,護士長匆匆過來:「王大夫,120急救中心報告,有一個肺癌晚期的病人發病了!馬上就送到,您看我要通知林大夫嗎?」

「今天晚上怎麼這麼多事兒?」王欣皺著眉頭,「算了,你別告訴她了,我去處理。你們去做準備吧。」

「好。」護士長轉身要走。

門開了,林冬兒站住門口:「回來!」

護士長站住,轉身。

林冬兒擦去眼淚:「現在是我值班時間,我的病人我處理。如果王欣你真的有閑心,可以做我的助手。——但是,要記住這是我的值班時間!這是我的工作!」

「冬兒,還是我來吧。」王欣說,「你自己待一會兒會好點。」

「我說了,我自己處理。」林冬兒走出來,「護士長,去準備吧。」

「好。」護士長轉身跟著林冬兒去了。

王欣看著林冬兒的背影,苦笑搖頭,但是還是整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跟上了。

林冬兒進入工作狀態變得很精幹,邊走邊將披散的長髮紮成馬尾辮:「快,準備呼吸機。」

護士長答應著,吩咐護士們去準備。林冬兒剛剛走到急診室門口,救護車就呼嘯而至。她冷靜地下著命令:「準備進行氣管插管。」

戴著氧氣面罩的何世昌被抬下來,他的臉色鐵青還在昏迷狀態。林冬兒問:「病人家屬呢?」

救護車的大夫回答:「還在吵架。」

「人都這樣了,還吵架?」林冬兒的眉毛皺在一起,「胡鬧!趕緊送急診室!」

何世昌被送進去。

林冬兒剛剛要進去,警燈在醫院門口出現。一輛奧迪A6轎車頂著吸頂藍紅相間警燈高速開進來,徑直停在急診室門口。車是省城牌照,車窗前風擋放著一個紅色的「特別通行」標誌。一個精幹的年輕人關掉警燈下車,打開後車門。

臉皮跟老樹皮一樣打著歲月的褶皺的男人下了車,目光是那種不怒自威的銳利。他在年輕人的陪伴下走進急診樓大廳,年輕人對著林冬兒和王欣出示警官證:「省公安廳的,我叫王斌——你們哪位是值班大夫?」

「我。」林冬兒趨前一步,「你們有什麼事嗎?」

「借過一步說話。」王斌把林冬兒拉到一邊,低聲說:「病人情況如何?」

「我還沒有做過檢查,不清楚。」林冬兒說。

「這個人關係到國家安全,請不惜一切代價挽救他的生命!」王斌低聲說。

「我是醫生,我的職責是挽救所有患者的生命安全。即便來就診的是聯合國秘書長,也和普通患者是一樣的。」林冬兒不高興地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進去了。」

王斌還想說什麼,那個老樹皮臉龐的男人開口了:「讓大夫工作,我們別打擾她的工作。」

王斌把話咽回去,林冬兒也沒笑臉轉身就快步走了。王斌轉向那個老樹皮男人低聲問:「局長,她那麼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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