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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七日,新學期開始了。開學典禮及回家前的導師時間結束之後,空太來到美術科教室接真白。
原本打算與平常一樣走在筆直延伸的走廊上,但步伐卻有些不自然地僵硬。他的臉色不好,表情也沒什麼精神。
今天早上開始就一直這樣,身體感覺輕飄飄,也沒有自己身體的實感。總覺得體重至少少了一半。
這種緊張感並不是用「自己多心了」這樣的理由就能夠帶過的次元。就連骨髓,還有每一滴血,都害怕著接下來等著自己、名為提報的惡魔。
大概是昨天還很從容,甚至想著面對這樣的緊張感有些開心。但現在回想起來,對於自己的愚蠢真是感到羞愧。
過了一個晚上,壓迫身心的壓力都明顯變大了。
剛剛離開教室的時候,還讓趕著去打工的七海真的擔心了一下。
「神田同學,你的臉色不太好喔?」
「沒事啦。只是在害怕而已。」
原本打算半開玩笑的笑著回答,但是看到七海一臉遺憾的皺著眉頭,空太的表情應該也非常微妙吧。
他硬拖著無法順利控制的身體,終於能勉強在走廊上前進。
「都已經做好充分的練習,剩下的只要照練習來就好了。」
心裡雖然很明白,但是湧上來的緊張感卻有增無減。
「練習已經能毫無失誤的進行了。」
所以正式報告的時候也能做到。為了讓這次的提報呈現出成果,也為了展現與上次什麼都摸不清楚就結束的情形不同的自己,不得不做到。
好不容易來到美術科教室,裡面一個學生也沒有。看來導師時間已經結束了。
「真白在美術室。」
聲音從走廊那邊傳來。不用確認身影也知道是千尋。
「應該不是第一天就開始實習了吧?」
今天應該只有開學典禮跟導師時間而已。
在千尋旁邊的,是與她多年孽緣的現代國語老師白山小春。大概是導師時間結束,正要回教職員室吧。
「是大學那邊過來商量,說想把真白的畫作……放到幾號館來著?反正就是要裝飾在某個大廳里。」
「椎名同學真是厲害呢~~」
不知道小春的感想有哪些是真的。
「喔~~」
現在已經不會因為有這種事找上真白而感到驚訝了。反而是原本世界知名的天才畫家真白,會在櫻花庄與空太等人一起生活,很平常地讀著日本的高中,這才比較不正常。
「對了,老師,澳洲怎麼樣啊?」
昨天因為剛從福岡回來,長途旅行累了,所以也沒時間好好聽她聊。
「伴手禮是什麼?」
「居然向老師要伴手禮,你到底從父母那裡受到了什麼樣的教育?」
「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斯巴達式教育。」
自己察覺到隨著年紀增長,家人也一點一點地在改變。
「應該說,我的事情不重要。千尋老師的澳洲呢?」
「那個,你們兩位,所謂的澳洲是指什麼事?」
在旁邊聽著的小春突然提出疑問。兩人平當總是在一起,小春怎麼會不知道千尋的寒假規劃呢?或者應該說,空太原本以為沒有男朋友的千尋,一定是跟小春去旅行了,因此實在感到有些意外。
「千尋整個寒假都在日本吧?參拜也是跟我去的,還祈求今年一定要找到結婚對象呢。」
「啊?」
小春又講了更多莫名其妙的話。
「小春該不會在做夢吧?」
「真是的,為什麼要撒這種謊呢?」
「老師,這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覺得沒辦法再抵抗了,千尋露骨地咋舌。
「因為出了點差錯,所以就沒去了。」
「咦?什麼跟什麼啊!」
真的嚇了一跳。
「這樣的話,我根本就沒必要把椎名她們帶回家吧?」
「真是所謂的徒勞無功呢。學了一課吧。」
「原來如此,是那樣吧?老師很痛恨我嗎!討厭我嗎!我到底做了什麼?」
「我既不痛恨你,也沒討厭你。」
「我無法接受!請至少給我明確的理由!」
「千尋,你該不會還沒講那件事吧?」
對於小春無意的一句話,空太雖然心想是什麼事,倒也沒特別在意。不過,看見千尋的表情緊繃,神情變得銳利,讓空太覺得有點不對勁。
「所謂還沒講的事,是指什麼?」
「說些還沒決定的事又能怎麼樣?」
這並不是回答空太的疑問,而是對小春說的話。千尋的口氣似乎有些焦躁。
「老師?」
「不過,那也是遲早的問題吧。」
小春像平常一樣回應。兩人無視空太的存在,所以他完全被排除在對話之外。
「到底是怎麼回事?」
即使如此,空太還是緊咬不放。
「到目前為止,跟你沒有關係。」
「如果以後可能會有關係,請現在就告訴我。」
這樣就可以先做好心理準備。
「那個,神田同學。」
「小春,別多嘴。」
「她都這麼說了,神田同學。」
小春被千尋銳利的眼神瞪著,故意露出困惑的表情。
「神田,你今天不是要提報嗎?只要專心想著那件事就好了。」
「喔。」
總覺得不像平常的千尋。她有時會在櫻花莊裡喝到爛醉、搞得一團亂,但是不曾有過像這樣神經緊繃的氣氛。
「好了,趕快回去吧。」
雖然有些在意,但是看來就算死纏爛打、窮追不捨,她也不會講吧。從千尋身上感覺得到這樣的意志。
況且,正如她所說,現在應該專註在提報上才對。
「那麼,我先走了。」
「神田。」
「什麼事?」
「別想要做得很完美。」
「咦?」
因為太突然了,空太沒有馬上反應過來這句話是針對什麼。不過,在眨了幾次眼的同時,就察覺到千尋是在說提報的事。
但是,卻又覺得好像有點不協調。
「啊,好的。我會全神貫注的努力。」
「不行,你完全搞不清楚。我是在叫你不要努力。」
千尋留下這麼一番話,便帶著小春走了。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用更淺顯易懂的說法呢?」
空太下意識在腦中反芻千尋的話。
——別想要做得很完美。
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是在叫你不要努力。
完全搞不清楚。當然是非努力不可啊。正是為了這個,所以就連在福岡時,也把過年的時間都花在準備工作上了。這次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為了完美的企劃提報。
「算了,反正說不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意思。」
再怎麼說,她也是櫻花庄最引以為傲的懶惰教師。空太不再放在心上,往位在別棟的美術室走去。
空太在美術室前面,與一群貌似大學相關的人員擦身而過。當中有人將一幅大大的畫框抱在腋下,那大概就是千尋所說的,要裝飾在某大廳的畫作吧。
空太將頭探進教室,發現只剩下真白還在裡面。
她孤單地淺坐在教室角落的椅子上,專心地看著漫畫。那是大約兩年前非常暢銷,甚至還製做成動畫的少女漫畫。雖然並不是太奇怪的景象,但總覺得有些不太協調。
雖說是新手,真白好歹也是在月刊上連載的漫畫家,就算看漫畫也不奇怪,還能夠從別人的作品當中學到東西吧。但是,像這樣默默埋頭專心閱讀的樣子,其實這還是空太第一次看到。平常真白幾乎是不看漫畫的。
然而她今天一早就看起了漫畫,就連上學途中自光也完全沒離開過,所以是由空太拉著她到學校的。從早上還有現在的狀況看來,開學典禮跟導師時間,她大概也一直在看漫畫吧。證據就是今天早上她看的是第一集,而現在她手上拿的則是第七集。
「椎名,回家了。」
「……」
「喂,椎名。」
空太又叫了一聲之後,真白站起身來,不過還是沒從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