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彷彿沒聽到空太的聲音。
表情完全不同,專心在繪畫的世界裡。
「椎名……有交過男朋友嗎?」
「我就說嘛~~」
「……」
「慘,太慘了。簡直是太凄慘了,我的人生。這是哪門子的懲罰遊戲啊?不妙,害我都想哭了。」
過了一會兒,真白突然站了起來,打開計算機坐到桌前。
用繪圖板在屏幕上開始作畫。
「被侵犯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我生下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空太嘆著氣穿上衣服,從真白背後窺視屏幕。每當真白的手動一下,便以驚人的精準度畫出男性角色,幾乎沒有重畫,彷佛一開始就知道該畫哪條線。在空太看來,甚至覺得真白的手法就像魔術一樣。
突然覺得真白的背影似乎逐漸遠去。
其實就在眼前。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那距離卻令人覺得像是永遠。
為了擺脫這種感覺,空太撿起散落的原稿。
跟之前看的內容不一樣,只是整體所散發出的氣氛很相似。太過平淡的女高中生,愛上太過平淡的同班男同學,進行了平淡的對話,然後開始交往的故事。
「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就空太看來根本就沒有任何進步。
真白本身的個性大概就是災難吧。人物描寫都太過平淡,對漫畫而言是致命傷。
表情之類的描寫應該要更誇張、更大膽。
整體的氣氛太過低迷,會讓整本漫畫顯得無趣。畫沒有生命,傳達不出感情,讀了也沒有感覺。這就不是漫畫了,只是單純的繪畫而已。人們並不是為了看漂亮的畫而看漫畫的,至少空太是如此。所以如果內容太無聊,不會讓人想繼續看下去。
這樣不管是要得獎或出道,都有困難吧。
空太如此心想,從原稿上抬起頭來,發現真白正看著自己。
「很無趣嗎?」
「老實說,是。」
雖然猶豫要不要含糊帶過,但還是老實回答了。因為之前已經率直地說了意見,事到如今才想用善意的謊言搪塞也沒意義。
「綾乃也這麼說。」
空太覺得自己不應該多嘴,便沉默地把原稿遞出去。
「你可以處理掉。」
「這樣好嗎?這是原稿吧?」
「我有備份,而且只是草稿。」
「啊?」
所謂的草稿,就是漫畫的鉛筆稿。以草稿為基礎,與編輯討論之後再決定內容。
「如果畫得跟完稿一樣,會很沒效率吧。」
「因為對計算機還不習慣,所以還在練習。」
「不過為什麼不用紙?」
「綾乃說的。我如果用紙畫,線條就會太多,畫會變得沉重。」
「該不會……是因為畫得太好了?」
「不是,因為我不擅長畫人物。」
完全搞不懂是哪裡不擅長。屏幕上顯示的角色線條數量比之前看到的還少,已經是熟練而像漫畫的畫風。真白的繪畫功力即使以業界等級來看,應該也是頂尖,況且還有太多畫風更差的漫畫。
即便如此,她仍說自己不擅長。只能懷疑真白的神經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剛剛想要別開視線的感覺再度湧上來。
回到作業中的真白背影,正以極快的速度離自己遠去。
這不是錯覺。真白正筆直地朝向目的地前進。那速度就佇立在原地的空太看來,就跟光速沒兩樣。
不可能追得上。
雖然像這樣在同一個房間里,真白卻處在不同的地方。
美咲、仁和龍之介也是如此,正朝著目的地奔去。
停留在原地的只有空太。
沒來由地胸口一陣痛楚,感覺痛苦。空太下意識離開真白,坐在床鋪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孤獨與不安在胃中翻攪。感到坐立難安的空太對真白說:
「我說啊,為什麼選擇漫畫?」
「……」
果然沒有得到響應。
不只是因為集中精神而沒聽到聲音,真白甚至忘了空太的存在。
房間好一會充滿了沉默。只有輕快移動的繪圖筆的聲音舒服地回蕩在耳邊,奪走空太思考的能力。什麼都沒想,空太只是隱約心不在焉地看著真白的背影。
過了好一段時間。
「因為很有趣。」
面對遲來的回答,空太口中發出驚愕的聲音。
「咦?」
真白回過頭來。
「因為很有趣。」
「繪畫不行嗎?」
「繪畫並不有趣。」
「你說這種話不好吧。」
「事實如此。」
「……這樣的話……如果你不需要,就把你畫家的才能給我吧。」
「好啊。」
「那怎麼可能辦得到!」
「是空太說的。」
這種事自己當然很清楚。
「是空太想要自己並不想要的東西。」
空太被說中痛處。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即使獲得才能,現在的空太也只會任其腐朽罷了。
真白立刻轉回頭繼續作業。彷佛剛剛完全沒有對話般,繼續埋首於作業中。
那個背影看來令人感覺非常冷漠。
像是被拒絕一樣。
不過,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只是因為空太畏縮膽怯、覺得心虛而已。真白並沒有任何想法、沒有任何感覺。只有空太很後悔說了「把才能給我」這種話。
真是太差勁了。
他在口中如此喃喃自語。
立刻對於自己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感到厭惡。
「空太。」
「幹嘛?」
「你不能穿衣服。」
「啊?」
「還要繼續。」
「等一下,你還想要我做什麼啊!」
「是非常……」
「非常?」
「難以啟齒的。」
「那就不要叫我做那種事!」
「今晚可不讓你睡喔。」
「這種台詞要說得更性感一點!」
「今晚不讓你睡喔。」
「還不是一樣!」
4
就如同真白所說,她沒讓空太睡。
到早上五點真白做到睡著為止,空太在床鋪上被指示做這做那,有時則是被糾纏著做各種構圖的實驗。
多虧如此,空太得以成功觀察到椎名真白這個生物睡著的那一瞬間。原本對她如何潛入桌子底下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真白在睡著的前一刻還在桌上畫漫畫。後來慢慢打起盹來,在到達極限時,本能地從椅子上靈巧地滾下。然後,為了躲避日光燈的亮度,用最後的力氣在地板上爬行,邊卷進衣服與內衣褲里,邊潛入桌子底下。
並非自發性地睡覺;而是像動物那種習性、習慣的感覺。大概是每天都做到睡著吧?連走到床鋪的力氣都沒有,把全力放在漫畫上直到HP用完為止。連睡覺的方式都很亂來。
看著蜷曲著身子睡著的真白,空太垂著肩膀。
「不要在男人的面前睡得這麼沒有防備。」
完全感到安心的睡臉。把頭藏了起來,卻沒藏起臀部跟腳。空太幫她蓋上毯子,她彷佛發癢似地鬧彆扭。
雖然想抱怨個一、兩句,但自言自語實在太凄涼了,於是空太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出房間。
櫻花庄的走廊上充滿了早晨清新的空氣。
只是對於正覺得困的空太而言,沒有感受這份清爽的餘力。
他帶著蹣跚的步伐下樓。連休已經結束,今天開始又要上學了。但空太腦子裡只想著回房間睡覺這件事。要是知道內情,任誰都會同情吧。今天應該可以睡一整天。
這樣的空太停下腳步,因為他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獃滯的腦袋雖然想著說不定是小偷,但因為太困了以至於無法警戒。空太就這樣隨著聲音吸引走到了飯廳。
「不,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美咲是不可能團體作業的。那傢伙是那種在腦里進行動畫分鏡切割,然後就突然作畫的人。是的,我並沒有想要獨佔她,你直接與她交涉我也無所謂。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