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邱飛的高中學校一百周年校慶,高中同學打來電話,說能些的都去,大家好久不見了,聚聚,有家屬的都帶上,並告訴邱飛,韓露也來。

周舟有課,沒跟著邱飛去,她問邱飛:「看見韓露後會作何感想?」

邱飛說:「還沒看見呢不知道會有何感想。」

周舟說:「那你就試想一下。」

邱飛試了試說:「沒想出來,我都快忘了她長什麼樣兒了,你要不放心我就不去了。」

周舟說:「去吧,我逗你玩兒呢,穿精神點兒。」

邱飛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韓露。當時邱飛正和幾個男生在操場男廁所門口的單杠下面抽煙,說誰現在還能做十二個引體向上?高考體育加試,引體向上十二個滿分,結果四個男生,加一塊也沒做夠十二個,其中一個發福的男生,連單杠都上不去了。

就在邱飛從單杠上下來的時候,一轉身,看見了韓露。韓露來上廁所,也看見了邱飛。

韓露衣著光鮮,化著淡妝,臉色紅潤,嫵媚動人,散發著成熟女性的美,一看就過得不錯。

「還喜歡玩單杠啊?」韓露微笑著先開口了。

「早不玩了,這不閑著沒事兒幹嗎。」邱飛說,「你挺好的吧。」

「還湊合。」韓露說,「你呢?」

「也湊合。」邱飛說。

旁邊幾個男同學看著他倆竊笑。其中一個起鬨說:「韓露同學,這還這麼多男生呢,別光你倆聊天啊!」

該來的人都來了,一起回原來的教室看了看,黑板上方的國旗還在,比那時候鮮艷了,牆上的名人名言換了,教室門上留的供老師在門外監視屋裡的那條縫兒被堵上了。但教室里裝了監視器。

大家坐在自己曾經坐過的位子上,抽著煙聊了會兒天,挨個回憶每個座位上同學發生的好玩事兒,誰誰誰如何戲弄老師,誰誰誰考試怎麼作弊,誰誰誰腳有多臭,熏得前面的女生頭昏腦漲,天天都捂著鼻子聽課。

憶苦思甜完了又去看望老師,曾經的班主任已經調走了。只見到幾個任課老師,都老了,老師見他們也都成人了,不免感慨歲月無情,寒暄了片刻,集體去吃飯。

原來學校門口的包子鋪變成了火鍋城,裡面坐滿了回來參加校慶的畢業生。有的桌頭髮花白,有的桌大腹便便。有的桌年紀輕輕,還有的桌老中青都有,一家三代都是一個學校的。

吃飯的時候,同學很自然地就把邱飛和韓露的座位留在一起。不便推辭,兩人順其自然地坐下了。韓露身上的香水味,還是邱飛熟悉的味道。

有人帶著老婆或老公來的,酒過三巡後,問在座未婚的同學什麼時候辦事兒,問到邱飛,邱飛說快了,然後大家不由自主地看了韓露一眼。

韓露喝多了,問:「你們看我幹嗎?」

大家都不言聲兒。

韓露不慌不忙說:「我再婚了。」

大家又看了邱飛一眼。韓露幹什麼事情都是班裡的第一人。第一個談戀愛的,第一個結婚的,第一個有孩子的,又是第一個二婚的。

韓露的第一個老公車禍去世後,家裡又給他介紹了一個做生意的,喪偶,四十多歲,是個山西小煤礦的二老板,在北京有兩套房子、幾輛車、一些閑錢和兩個孩子,大的孩子上初中,小的孩子上小學,都在北京。老闆並不缺女人,他天天在外面吃喝。老闆小學畢業,為了讓倆孩子改變家族沒文化的歷史,想找一個家庭型的女性幫他照顧兩個孩子。

韓露自己還帶著一個孩子,每天又得上班,又得接送孩子上下幼兒園,過得挺艱苦,正好這時候有人給她介紹了這個老闆,老闆覺得她是自己要找的那種女性,她也知道老闆怎麼想的,雖然兩人沒有感情基礎,但還是一拍即合。

從此,韓露不再去上班,只在家輔導孩子功課,掃地做飯等體力勞動由保姆負責,老闆經常不回來,只是每月給韓露五萬塊錢,讓她掌管家用支付,花不了的自己留下。

韓露雖然不覺得幸福,也沒覺得有多不幸,已經二婚了,孩子都快六歲了,她也不圖愛情了,過得舒服就行了。

韓露說,這頓飯她買單。大家說那多不合適,還是AA制。韓露說,沒什麼不合適的,你們掙錢辛苦,我有錢又沒地兒花。

一個男生喝多了,問邱飛:「你說,要是當初你和韓露一直好著,現在會是什麼結果?」

另一個男生說:「你丫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喝多了的男生說:「都是老同學,說說怎麼了,我當初就暗戀韓露,結果被邱飛捷足先登了,現在我找媳婦還以韓露為標準。」

韓露笑了。

喝多了的男生對韓露說:「真的,你別笑,我現在還老夢見你呢,你要是什麼時候三婚,就考慮考慮我。」

別的男生說:「你丫別烏鴉嘴!」

喝多了的男生自言自語說:「即使三婚,也有邱飛呢,我能趕上四婚就不錯了。」說著自己又喝了一杯。

這時韓露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邱飛的手,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邱飛並沒有喝多,當她是不小心碰的。

中午飯吃到下午三點,該聊的都聊了,有人要回去了,不願意散的,又去唱歌。

邱飛本來想回家給周舟做飯的,韓露說,一起玩會兒去吧,老同學都好久不見了,旁邊又有男生攛掇,說是啊,為了咱們當年的友誼和母校一百歲的生日,走吧,邱飛只好跟著去了。

進了樓上的包廂。喝多了的男生開始點歌,唱得鬼哭狼嚎,邱飛在一旁坐著聽了會兒,實在聽不下去了,就跟大夥喝了一杯酒告辭,出了包廂。

正要下樓,韓露背著包追出來,叫住邱飛。

「你怎麼興緻不高啊?」韓露問。

「沒什麼可高興的事兒。」邱飛說。

「怎麼了?」韓露問。

「沒什麼。就是煩。」邱飛說。

「誰招你了?」韓露說。

「沒人,自己跟自己煩。」邱飛說,「沒事兒,不用管我,我老這樣,你趕緊回去跟大夥唱歌去吧。」

「你沒看我已經把包拿出來了嗎?」韓露說。

「你這樣大夥會誤會的。」邱飛說。

「誤會就誤會吧,怕什麼。」韓露說,「咱倆找地方再聊會兒吧。」

「改天吧,今天我還有事兒。」邱飛說。

「什麼事兒那麼重要。連坐會兒的時間都沒有。」韓露說,「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的?」

「沒沒沒,我也就瞧不起我自己。」邱飛說,「咱們同學都混得挺好,就我這還晃悠呢。」

「你想幹什麼啊?」韓露問,「我看看能不能幫你點兒忙。」

「算了,還是我自己找吧。」邱飛說。「我都說不好我想幹什麼。」

「辦公室你願意坐嗎?」韓露說,「我老公那要在北京設個辦事處。想找個人。」

「幹不了。」邱飛說,「我也就干點寫寫畫畫的事兒。」

「那你會寫電視劇嗎?」韓露問。

「寫成美國的那樣,不一定行,中國的這種,閉著眼睛就行。」邱飛說。

「那你就寫電視劇吧。」韓露說,「我老公他弟弟想轉行干點兒文化事業,拍個電視劇什麼的,正找劇本呢。」

韓露帶著邱飛去見她老公的弟弟。韓露的小叔子已經快四十了,見了韓露還是管她叫嫂子,韓露叫他老二,他在家排行老二,和老大一起挖煤起家,現在發了,發展點兒副業。

老二身材魁梧。面色鐵黑,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在煤礦待多了,洗不出來了。

老二說天天賣煤沒意思,除了數錢就是存錢,想用錢做點兒文化事業,和山西政府、山西電視台合作,拍個反映山西煤礦生活的主旋律電視劇,表現真善美,頌揚煤礦領導帶領煤礦工人不怕苦不怕累為祖國現代化建設奮鬥終生可歌可泣的精神。

邱飛說:「這個不太好表現。」他知道很多礦都是非法開採,安全沒保障,異常黑暗,塌方壓死人後礦主給家屬點兒喪葬費就私了的事情時常發生,礦主為了獲得最大利潤,不擇手段,欺上瞞下,要說拍一個反映煤礦黑暗腐化生活的片子倒是十分可行。

老二說:「正因為不好表現,我們給錢才多。」

邱飛看了一眼韓露,韓露問:「老二,能給多少錢?」

老二說:「打算弄三十集,這兄弟想要多少錢啊?」

邱飛沒寫過劇本,一般新手寫劇本就是幾千塊錢一集的價格,邱飛咬了咬牙說:「一集一萬。」他覺得即使老二砍到五千一集他也能接受。

老二點上一根煙,說:「沒問題,什麼時候簽合同?」

按行規,簽了合同就能拿到預付金,這筆錢能夠改善目前邱飛和周舟的處境。

邱飛說:「隨時可以簽。」然後問老二,「用不用簽之前先寫一個梗概給你們看看?」

老二問:「什麼叫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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