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契訶夫1885年作品第二卷 貴重的狗

契訶夫1885年作品第二卷

貴重的狗

杜包夫中尉是個年紀已經不輕、行伍出身的老軍人,他同一個志願入伍的軍人①克納普斯坐著喝酒。

「這是條出色的狗!」杜包夫指著自己的狗米爾卡叫克納普斯看,說道。「這條狗了不起!您仔細看一下它的臉!光是這張臉就值多少錢!要是碰上愛狗的人,單為這張臉就肯出二 百盧布!您不相信?要是這樣,那您就什麼也不懂。

……「

「我懂,不過……」

「要知道這是條獵狗,純種的英國獵狗!它趴下去準備捉動物的那種姿勢簡直使人驚嘆不已,還有它那敏感,……它那嗅覺!上帝啊,什麼樣的嗅覺!您知道米爾卡小時候我花多少錢把它買來的?一百個盧布吶!這條狗好極了!小壞包,米爾卡!傻瓜,米爾卡!你過來,你過來,……小狗,我的狗崽子。……」杜包夫把米爾卡拉到跟前來,在它頭頂上兩個耳朵中間吻一下。他的眼睛裡湧上了淚水。

「我可不肯把你送給外人,……我的美人兒,……小強盜。

你一定喜歡我吧,米爾卡?喜歡吧?……哎,滾開!「中尉忽然叫道。」骯髒的爪子乾脆撲到我的軍服上來了!是啊,克納普斯,我為買小狗花掉一百五十盧布!可見這條狗非同小可!

可就是有一件事可惜:我沒工夫打獵!這條狗沒事可做,白糟蹋了,它的才能埋沒了。……就因為這個緣故,我才要賣它。您買下吧,克納普斯!您會感激一輩子的!好,要是您的錢不多,也罷,我為您讓掉一半價錢就是。……您花五十 買去吧!您敲我的竹杠吧!「

「不,好朋友,……」克納普斯嘆口氣,說。「如果您的米爾卡是公狗,我也許就買了,可是現在……」「米爾卡不是公狗?」中尉驚訝地說。「克納普斯,您怎麼了?米爾卡不是……公的?!哈哈!那麼依您看來,它是什麼狗?母狗?哈哈。……好一個娃娃!他連公狗和母狗都分不清!」

「您對我說這樣的話,倒象我是瞎子或者小孩似的,……」克納普斯不高興地說。「當然是母狗!」

「也許您還要說我是女人吧!唉,克納普斯,克納普斯啊!

您還是在技術學校畢業的呢!不對,我的老兄,這是真正的純種公狗!而且它比哪條公狗都高明得多,可是您居然說……它不是公狗!哈哈。……「」對不起,米哈依爾·伊凡諾維奇,您……乾脆把我當做傻瓜了。……這簡直惹人不痛快。……「」得了,不買就算了,見鬼去吧。……您不用買了。……跟您講不通!您過一忽兒還會說這不是它的尾巴,而是它的腿呢。……不買就算了。我本來是要叫您占點便宜。瓦赫拉美耶夫,拿白蘭地來!「

勤務兵又給他送來白蘭地。兩個朋友各自斟好一大杯,沉思不語。在沉默中過了半個鐘頭。

「就算它是母狗,又有什麼關係,……」中尉打破沉默說,陰鬱地瞧著酒瓶。「這可真怪!這對您更好。它會給您生下些小狗,每生一條小狗,您就可以賣二十五盧布。……人人都樂於買您的小狗。我不知道為什麼您這麼喜歡公狗!母狗要好一千倍。母的比較體貼人,比較親熱。……好吧,既然您那麼怕母的,也罷,您就花二十五盧布買去吧。」

「不,好朋友。……我一個小錢也不會給。第一,我不需要狗;第二,我沒有錢。」

「那您就該早說才對。米爾卡,滾開!」

勤務兵把煎雞蛋端來了。兩個朋友吃起來,一句話也沒說就把煎鍋里的蛋吃光了。

「您是個好人,克納普斯,是個老實人,……」中尉說,擦了擦嘴唇。「我不忍心叫您空著手回去。……您猜怎麼著?

您把這條狗帶走,不用出錢了!「

「可是我把它帶到哪兒去呢,好朋友?」克納普斯說,嘆一口氣。「我那兒有誰來照料它呢?」

「得了,那就算了,算了,……見您的鬼!您不願意,那就算了。……可是您到哪兒去?坐下呀!」

克納普斯伸個懶腰,站起來,拿起帽子。

「是時候了,再見吧,……」他說,打了個呵欠。

「那麼您等一下,我送您走。」

杜包夫和克納普斯穿上外衣,走出去,到了街上。最初的一百步是在沉默中走完的。

「您知道該把這條狗送給誰才好?」中尉開口說。「您可有這樣的熟人?這條狗,您看得明白,挺好,是純種的,可是……我實在不需要它!」

「我不知道,親愛的。……我在這兒有什麼熟人呢?」

兩個朋友一直走到克納普斯的住處,再也沒說一句話。臨到克納普斯握一握中尉的手,推開他住宅的旁門,杜包夫這才咳嗽一聲,有點遲疑不決地說:「您可知道本地那些以剝畜皮為業的人還收不收狗?」

「大概總收吧。……不過究竟怎樣,我也說不準。」

「那我明天就打發瓦赫拉美耶夫把它送去。……見它的鬼,讓人家把它的皮剝掉算了。……這條可惡的狗!討厭極了!它不但弄得房間里不幹凈,而且昨天還在廚房裡把肉全吃光了,這下流貨。……它要是一條良種狗倒也罷了,偏偏鬼才知道它是個什麼東西,簡直是劣狗和豬的雜種。那麼,晚安!」

「再見!」克納普斯說。

旁門砰的一聲關上,門外就剩下中尉一個人了。

「注釋」

①指帝俄時代受過中等教育,在一般規定以外的志願入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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