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關火星人的消息開始傳遍世界

關於這個人類受到宇宙射線控制的認識是怎樣從最早的提出者萊德勞,那位天象儀俱樂部里的紅臉壯漢(對於他,這僅僅是個一閃而過的怪異幻想)、戴維斯先生(第一位認真對待這件事的人)、赫德曼·斯代玎大夫、和厄勒斯特·凱帕爾教授等那裡透露出來,又怎樣進入公眾的意識之中,這幾乎是無法追根尋源的事了。但瑪麗的孩子出生幾個星期後,《清新周刊》上刊登了一篇出自著名科普作家哈羅德·里佳美之手的文章。用凱帕爾教授不太雅的話來說,這篇文章將「豆子全撒出來了」。

很可能里佳美通過第二者或第三者從赫德曼·斯代玎大夫那裡弄到的材料,斯代玎大夫行為古怪,顯然是這些人中最不謹慎的一個。他可能向一兩個同行大夫描述過這件事,作為過於聰明就有可能被看作精神不正常的例子來講的。沒有任何東西證明萊德勞在第一次流露他的想法之後,直到看見報紙,曾再一次想到過它。但也有可能在某個茶餘飯後,他又一次重複他的奇思異想。

哈羅德·里佳美是一個很特殊的人物,他的頭腦很少作被動的思考。他是一個天生的異教徒,什麼都不相信,但反過來又懷疑自己的疑心。他受過很好的歷史、文學方面的訓練,對科學只敬而遠之。他將科學的內容寫得讓從事科學的人們大為不滿,但他卻因其新聞的文學色彩而獲得令人尊敬的地位。他在他們看來毫無意義的地方發現奇蹟,在他們最簡單的語言中找到難以置信、似是而非的勝利。他與他們結成了最奇特的聯繫。

他對各種非正統的極端言行都非常能接受。他痛恨教條,充滿信仰。他總是把科學和宗教,精神與行為,醫學與基督教混為一談,這種調和的手段為他贏得很多讀者,這些讀者都迫不及待地想在這個龐大的,不和諧的,緊張的現代社會中保持精神上的安寧。

他使他們都有些緊張,那正是他就力的一部分。在他的鎮靜自如中有某種興奮劑。當他要求他的讀者接受精神財富時,他們從來就不能確定是否那就意味著坎特伯雷大主教,漂亮的紫紅相間的睡衣乾淨而充滿香味,漂亮的帶花邊的袖口,漂亮的主教戒,以及他渾然一體的優雅風度;或是意味著一位令人討厭的,儘管也同樣以教導教民見長的,身著破衣爛衫、蓬頭垢面,睡釘子床的苦行僧;當他說起科學的事實,不論是實驗室里的新發現,還是具有難以置信能量的維他命,或來自美國並得到古西藏法術證明的呼吸法,都在他的腦中。有時,哈德羅·里佳美用自己的頭腦想像出通過被忽視的占星術進行星際間聯繫的方法,他想也許他能從中得出令人激動的結果,萊德勞怪異的想法對他就像猶太預言者聽到了上帝的聲音。

有一段時間,他一直感到他那種普及科學的方法不再能更多地贏得公眾的興趣。從事科學的人都很奇怪,簡直粗俗無禮,你越是向公眾介紹他,他越不喜歡你。也許公眾意識到他們對哈德羅的工作不領情,也許只是微妙的讓人難以理解的奇蹟太多,影響了哈德羅開始時得到的那種大量的公眾反應。不管怎樣,他覺得他的名聲已沒有過去那麼響了。一個嶄新的讓人激動的話題正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一劑良藥。

考慮到自己聲譽中的不穩定因素,他十分技巧且非常謹慎地著手這項工作。他先是用兩三篇題為「外星之音」的文章告訴讀者一種「越來越被人類認識到的未知的外來力量」正在「不容質疑地」試圖與地球交流。他求助於幾乎每一位知名的研究地球外層輻射的權威,以一種十分技巧的形式將那些不曾設防的著名教授的話斷章取義,將某個不知名者在地球某個邊遠角落的一兩次模糊的觀察升級為高科學水平,並創造出了幾個無名科學家。(總有一天,《自然》雜誌會公開科學家的名單,以供公眾發生爭議時參考。)

「科學家告訴我們」,這是哈德羅最喜歡用的句子。他寫道,為發現這些外星射線的密碼已經進行了無數次努力。還說「科學家們」越來越相信這種形狀大小的存在正試圖吸引我們對它們的注意。

「目前的世紀,」哈德羅寫道,「在發明創造上,早已遠遠超過了上個世紀。這是一個發現的世紀。世紀是揭示地球奧秘的世紀;但這個世紀是揭示地球以外星球奧秘的世紀。靈魂永恆,或者說死後繼續存在已經在試驗的意義上確立。現在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人類在他的星球上並不孤獨;地球人只是宇宙中眾多居民中的一部分。」

科學界的重要人物們讀到哈德羅關於科學最新發現的文章,全都怒不可遏。「對這件事我們怎麼辦?」早飯時他們問夫人,夫人們回答說:「親愛的,你能做什麼呢?」於是就不了了之。神秘的數學家們就像大型銅管樂隊中一小群六角風琴演奏者,帶著他們的伸縮世界從公眾注目的舞台退出。一封前所未有的來信告訴哈德羅首戰告捷。他的第二步棋是繼續寫「宇宙射線與人類變種之間的奇妙聯繫」,然後,直接進入「火星人基因」和「火星人類型」,講述我們已經從約瑟夫·戴維斯頭腦里看到的全部故事,但更加詳細豐富可信,大大超過我們對事實的一點點把握。

對於這驚人的揭示,相信的人越來越多,這給凱帕爾教授提供了施展其冷嘲熱諷才華的機會。他向勉強同意的赫德曼·斯代玎大夫指出,公眾智慧長久以來對任何具體的說法已不再重視,他們除了關心足球、板球的比賽結果、賽跑贏家、證券交易所的報價(那還需謹小慎微)。「如今你想對公眾說神秘都可以,」凱帕爾說,「他們一點也不會在乎。不是他們不相信,也不是他們相信;而是他們的相信器官被使用過度,超過任何其他肯定或否定的反應。」

「想想,」他詳細地說到,「我們不說內容——如今一般人的頭腦;想像頭腦里裝的那些一個挨一個的思想。人們講述美麗的創世故事、伊甸園和人類的墮落。這個故事究竟是寓言還是事實誰也不關心。如果烈那德·伍德勒爵士和H·V·莫同先生宣稱他們共同發現了伊甸園,並設立重建伊甸園基金,以合理的價格向旅遊者提供方便,公眾就會信以為真,趨之若鶩,前來游訪祖先的樂園。於此同時,同樣這些公眾又已接受了那個通過所謂進化,人類從像猿猴一樣的祖先那裡演化而來的說法。很可能,在一個早上,人們來到六七千年前夏娃居住的地方,在那裡看到夏娃的身邊那些上帝新發明的小玩藝兒,也許是新婚禮物,還有蛇給她的蘋果。然後,再去參觀內有五萬年前尼安德特人遺骸的山洞。他們完全沒有不和諧感,和相關感。他們既不拒絕也不接受,不與任何東西相對照。他們什麼都相信,也什麼都不相信。」

「實際上,」凱帕爾教授說,「這毫無意義。沒有什麼問題能夠引起關照自發的行為。如果某天早上,當他打開報紙看到基督教被取消的消息時,他會想主教將得到什麼樣的養老金——很多,我想。——接著,他會翻到另一頁去看這一天的填字遊戲是否容易。如果從報紙上讀到他那天晚上聽到的聲音是死人復活,第二天下午即世界末日,他也許會說沒有這些死而復生的人,公共汽車和地鐵里就早已經人滿為患了,這樣的事應該發生在國外某個人煙稀少的地方。」

在美國,火星人進入地球的消息沒有被人輕信。里佳美的文章在許多家報紙上同時發表,卻沒有任何贊同的反應。凱帕爾堅持認為,這是一個普遍的誤解,說美國人比英國人容易接受新思想。確實,美國人不反對新的看法。看法總是會有不同,看法是一種能夠應付的東西,但觀點,一個總的現點,卻可能影響你,征服你。自由的靈魂不會為之屈服。面對一個現點,美國人會說:「啊,是的。」或者「不是。」英國人則說「我不敢苟同」,或有身份的人說:「蠢話——毫無根據。」這些用來反對某一觀點的說法就如同中世紀用來反對惡魔的十字元一樣,壓力頃刻間消失。

但是美國人卻沒有英國人無視一切的本事。說完「不是」,「是」或否定了一個觀點之後,馬上就對它不屑一顧,他們在漫畫誇張方面的樂趣同他們的真實感不充分一樣無邊無際。因此哈羅德·里佳美的文章在各大報刊同時刊登,鋪天蓋地地迅速進入百萬人敏銳的思想和語言中。「你是火星人嗎?」這是里往美文章發表一周內在汽車裡常聽到的一句話。「別把我的火星人脾氣給引出來」則成了社交場合用來攻擊別人的話。一位漫畫家在《紐約人》雜誌上開始一系列火星人卡通畫,立即大受歡迎,廣為模仿。歌舞劇場也進行類似的模仿,但結果有些弄巧成拙。各種花樣層出不窮。「火星人干葡萄酒」成了雞尾酒中牌子最響的一種。數百名痴迷的黑人在南部的陽光底下尋找真正的火星人足印。成千上萬勤奮的廣告設計者們廢寢忘食,想方設法來滿足各種需要。

哈羅德·里佳美則另闢澳徑,寫別的東西去了。

惟一真正想應付火星人即將來臨這件事的只有英國,進行這個嘗試的人只有一位:桑德可萊普,出版界巨頭。這個努力是在他最信任的人們的反對下進行的,結果這個努力失敗了。

桑德可萊普是新聞及生意界最成功的人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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