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個人旅途的遺憾

我也想有機會在愛里體驗爭執與和解、分享和溝通,是為了美好的微笑,憂傷時的眼淚。一個人的旅途再好,總還是有遺憾。

UVL亞洲區年會第二天在香港新落成的公司大廈準時召開。

由於這幾年亞洲區在全球計畫中所佔的比重不斷加大,這次年會盛況空前,錢多多有幸見到了許多傳說中的大佬,甚至連總裁大人都從倫敦大駕親臨。

總結報告準備充分,又有出色的市場份額與業績錦上添花,現場效果非常好。她在台上作總結報告時,看到那些大BOSS們不斷對自己微笑點頭。

能給這些人留下印象就是升職的最好保證之一,她知道很多同僚就是這樣平步青雲的。

過去被無數煩惱蒙住了眼,這時錢多多意識清明,忽然清醒地意識到許飛堅持帶她來這裡,又讓她獨自上台的原因。結束報告的時候,她立在燈光中保持微笑,眼睛控制不住地向他所立的方向看過去。

他就站在台側,穿著非常正式的西服,這時望著她微微一笑,還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完了!她好開心。怕自己會在台上直接笑出聲,錢多多趕緊低頭看電腦,好歹掩飾一下情緒。

許飛下午有總監級會議,錢多多是獨自回酒店的。

大門口有旅遊大巴停著,服務生上前提行李,遊客們在她身邊大聲交談。她原本步子輕快,但遇到這樣一大群人,只好放慢速度小心地穿過人群往裡走。

身邊突然有孩子游魚般一蹭而過,隨之而來的是他們母親的大聲呼喚,她閃避不及,腳步往後交錯一退,差點兒跌倒。

她眼角一偏,忽然看到側邊有一對男女匆匆走過。那男人看上去眼熟,鬢角略白,長得極像牛振聲。身邊的女子非常年輕,穿著時尚,短裙長靴,側臉竟然有三分像自己。

牛振聲和一個長得有點兒像自己的女孩……

太可笑了!怎麼可能?

雖然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但眼睛卻忍不住追隨著他們的身影仔細辨認。可惜她視力不好,他們又走得急,匆匆一瞥就失去了蹤影。

幻覺吧?沒時間去玩尋根問底與猜猜猜的遊戲,錢多多筆直往電梯走。

酒店房間連著寬大的陽台,正對中心園景。她拖過白色的藤椅在小桌邊坐下,筆記本電腦早已被扔在房裡,想到終於可以放下這一切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覺得一身輕鬆,再也沒有打開它的慾望。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她每做完一個項目都感覺達成目標功德圓滿了,就想著怎麼犒勞自己,度假花錢,奢侈過以後渾身舒暢。

後來職位越做越高,項目越來越大,想要達成的目標就離自己越來越遠。完成之後再也沒有輕易滿足的成就感,往往是一個項目還沒有完結的時候就急著煩惱下一個,年頭到年尾咬著鏈子似的忙,賺來的錢都在賬戶里成了數字。

還是辭職吧。同一個公司,又是上下級——他沒有心理障礙,她有。

她想著要怎麼告訴許飛,但一想到他,她又覺得心中酸軟,沒辦法去描述這種感覺。她一個人坐著想了很久,漸漸竟有了點兒睡意。

電話就擱在面前的桌上,鈴聲將她驚醒,睜開眼居然已經是傍晚。電話那頭是許飛很愉快的聲音,「多多,我回來了。」

她握住電話的時候微微笑著,但還是小心地沒有讓笑意從聲音里流露出來,「好,你到我這裡來,我有話跟你說。」他走進來之後看著她笑,右側嘴角翹得很高,隱約有顆尖尖的虎牙露出來。她之前從未這麼仔細看過他的笑容,這時不爭氣地又是一陣目眩。

坐下之前他沒忍住,伸手拉了拉她披散開來的頭髮。

克制住自己想笑出聲的慾望,錢多多退了一步,表情嚴肅,「別亂動,我真的有話要說。」

還沒開口就有電話鈴聲在耳邊響起,還來不及接又有另一個鈴聲響起來,不同的音樂二重奏,大有不被接聽不罷休的架勢。

誰這麼有默契?錢多多暫時放棄開口說話,伸手去摸電話,號碼熟悉,是自己的老媽打來的。鎮定一下,她屏住呼吸開始回應,耳邊聽到許飛也把電話接了起來,開口講的是法語。

完全不知道女兒此時此刻的狀態,錢媽媽在那頭說得簡單,叮囑她上海突然降溫,讓她回來時多添件衣服就掛上了。

此時他也已經結束通話,正笑著看著她,黑色瞳人里有她的影子在晃動。

太誘惑了。錢多多握著手機深呼吸,然後才正色看他,「好了,我可以說了嗎?」

他看看錶,有點兒懊惱的樣子,但對她說話的時候眼裡都是笑,「來不及了,邊走邊說好嗎?」

「什麼事來不及?」

「你還沒吃飯吧?有人在樓下等我們,一起吃點兒東西,邊吃邊談。」

「誰?談什麼?」她反應迅速。

「凱洛斯和山田先生,談談收購和田的項目。」

立刻想起在飛機上掃過一眼的那份東西,錢多多倒吸氣,「那份東西通過了?這麼快!」

「還好,只是初步方案,計畫先收購和田的銷售渠道和下游工廠,投產之後再進入市場。這些事情落實起來都需要時間,不急。」他拉著她往外走,邊走邊解釋。

「不急?Kerry,你等一下。」被他拽著往前走,錢多多急著說話,「為什麼要我去?到底怎麼回事?」

「坐下之後我解釋給你聽。」他對她眨眼睛。

「Kerry!」錢多多皺眉頭,盡最大的努力強調自己有多嚴肅認真,「公司之前從來沒有過用收購國內企業這樣的途徑切入新市場的先例,出發前李衛立還來找我旁敲側擊問過提案的事情。通過了又如何?你確定能夠順利進行?保守派在國內那麼多年,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凱洛斯又是怎麼回事?他不是還在歐洲區嗎?」

電梯門合上,他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問題,眼裡突然有笑意,然後一低頭吻了她。

吃了一驚,錢多多腳步一動,背靠在電梯壁上,雙肩被他握在手裡。

腦袋裡嗡嗡作響,臉頰貼近,男人的氣息拂面,倉促間她的雙眼本能地閉上。他吻下來的時候並不怎麼霸道強硬,但卻堅定有力,她無論如何都掙不脫。

這個吻很短,分開的時候他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繼續盯著她看。

害怕他又吻上來,錢多多雙手捂住臉再說話,聲音就有點兒悶悶的,「等一下,我剛才說……」

「多多,你是在擔心我嗎?」他笑了,剛剛吻過她的嘴唇,他的唇仍舊有些濕潤,隱約閃著光。

來不及回答,電梯門開了,有人正要舉步進來,看到他們的樣子稍微愣了一下,然後才開口,客氣有禮的聲音,「Kerry,錢小姐,你們好。」

臉紅了,錢多多一驚回頭,目光正對上一張修飾完美的臉,眉睫細長,眼神複雜。

「惠子?」她怎麼在這裡?有點兒不確定,她轉頭去看許飛。

他倒是很自然地笑了,走出電梯的時候答了一句:「等很久了?不好意思。」

酒店內的法國餐廳,食客不多,音樂輕柔,反覺得更安靜。

座上已經有兩個人在等,凱洛斯她是見過的,另一個頭髮花白的日本老人卻完全陌生,想來就是許飛說的那位山田先生。

凱洛斯雖然是法國人,英語卻說得很流利。他與她握手,然後請她入座。那位山田先生更是客氣,站起來與她講話,握手時身體前傾。

落座時惠子很大方地坐在山田身邊,叫他父親。錢多多慢慢有些明白過來,偏頭看了許飛一眼,眼裡頗多責怪,而他卻微笑著,為她拉了拉椅子。

侍者開始上菜,餐桌上的幾個人聊起日本市場的新動向。凱洛斯是公司激進派中的權威,當然是鐵腕人物,說話簡短,很有威嚴。而山田卻正相反,典型的日式老人,面目方正,交談時語氣和藹,客氣非常。

總覺得自己坐在這個地方有些格格不入,錢多多唯有埋頭在面前的餐點裡保持沉默,不時地微笑以應付其他人的眼光。

食不下咽,又不能停下,她吃得辛苦。法式大餐,侍者殷勤忙碌,一道一道上足全套,努力了半天才熬過第一道主菜。

面前金邊錚亮的大餐盤被收了下去,接著上第二道主菜。惠子拈起雪白的餐巾擦擦嘴,把臉轉向她,「錢小姐,關於和田收購的項目,你覺得如何?」

錢多多嘴裡還有半塊香草烤羊排在,這時突然被點名,抬起頭一邊努力下咽一邊想開口,差點兒噎住。

山田在旁邊看著女兒笑起來,「惠子,你最近對中國怎麼這麼感興趣?這個方案是Kerry一手負責的,他人都在這兒,你怎麼問到錢小姐身上去了?」

許飛把話題接過去,開始說國內市場的增長點所在,桌上其他人聽得仔細。聽完後凱洛斯點頭開口:「有些問題現在先擱一下,等我到任之後再著手解決吧。Dora,幹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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