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讓我堅持到底的,是什麼?

我想自己一定是不夠幸福,至少不像表面上那樣沒有缺憾,既然是這樣,那麼讓我堅持到底的,是什麼?

至於許飛,她沒法想,一想到那個男人就頭疼。

這男人才二十七歲,年輕英俊,笑起來像太陽,過去是她的學弟,現在是她的上司……認真的?荒謬!

她快三十了,升職不順,厭倦了戀愛,筋疲力盡,想要個婚姻,這個公司和職位對她來說已經如同雞肋。整個亞洲區又是大戰將起,接下來的血肉搏殺可以預見,就算沒有這位新任上司的荒謬提議,她也已經萌生退意,這下算是徹底將她想留下的意圖打了個精光。

多年職場磨鍊,再加上性格使然,錢多多一向是作了決定便努力付諸現實的行動派,想好之後也不睡了,直接下床坐到電腦前,打開賬戶查存款。

她累了,換個公司再戰江湖不是不可以,但那之前想休息,想放假,想讓自己徹底拋開一切喘口氣。

打開賬戶之後,她仔細數了數存款的位數。這些年做得辛苦,根本沒什麼時間花錢,忙碌狼狽的時候也有怨氣,不過現在看看賬戶里的數字,倒是滿意地一笑。

關上電腦之後她走到露台。太早了,爸爸媽媽的卧室門仍舊關著,客廳里靜悄悄的。他們家住的是老房子,獨棟的上下兩層,他們佔了樓上的一整層。從小在這裡長大的,空氣里是再熟悉不過的安寧味道,閉著眼睛走路都覺得安心。

客廳連著寬大的露台,她走過去拉開落地窗帘,讓逐漸明亮的天光透進來。露台正對著一大片公共綠化地,望出去視線開闊。此時是冬末春初,空氣清冷,冷風撲面,她一個激靈,然後感覺暢快。

身後有呼喚聲,是媽媽,「多多,一大早在幹嗎?」

錢媽媽剛醒,身上還穿著睡衣,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門就看到女兒站在露台窗前吹冷風,一時不明白狀況,開口問的時候有點兒小心翼翼。

她回頭對著媽媽笑起來,白色的牙全都露了出來,「沒事,我失眠。」

媽媽露出吃驚的表情,客廳里沒開燈,晨曦中彷彿有薄霧繚繞,但媽媽擔憂的表情仍舊清晰可辨,想必是被自己的怪異表現嚇住了。

是她的媽媽啊,是世上最愛自己的人。

忽然覺得鼻酸心暖,錢多多走過去攬住媽媽的肩膀,親密地把頭靠上去,「真的沒事,我保證。」

「誰知道你這孩子在搞什麼,從小到大都這樣。不是說今天晚上就要飛香港嗎?有得睡還不多睡一會兒?」錢媽媽回神,繼續戳女兒的腦門,立時三刻恢複往日的神氣。

廚房裡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錢多多笑著回頭去關窗。晨光里有清爽的樹的香味,翩然飛過鼻端。她笑著笑著,突然感覺迷茫起來,再看窗上的自己,原本翹起的嘴角彷彿失去支撐,慢慢放低落平。不喜歡這個表情,她又努力了一次,強迫自己把嘴角再次翹了起來。

雖然下定決心要離開,但錢多多並不魯莽,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寫完一份辭職報告之後,把它疊好裝進信封里,然後靜靜地放到抽屜的最底層。

走,隨時都可以,但是她做不到半途而廢、甩手不幹那麼不專業。香港年會的總結報告是市場部重要到極點的工作,她決定在離開之前拋開一切煩擾自己的因素,集中精力打好最後一仗,就算走也要走得漂亮。

找一個適合自己的男人的確很難,不過找到一份適合自己的事業同樣不容易,她只是想離開這個公司,並不想放棄這一行。

靠自己和靠男人,兩條都是荊棘路。靠自己披荊斬棘當然很累,但總不至於一無所獲,男人就不一樣。他們終究是另一個個體,可能為她停下,不一定為她留下;可能為她暫時留下,不一定為她永遠留下。就算永遠留下了,她又會害怕留下了人,卻留不下快樂。

過去的慘痛經歷歷歷在目,那個曾經對愛情雄心萬丈的她已經被現實逼得退了一萬步,退到只想要一個合約。

更可悲的是,現在有人願意接受一個合約了,她又突然對自己執行合約的能力沒了信心。

來去都是無解,想也頭疼,算了,先解決眼前的工作,然後再一樣一樣地來。

做完這些事,錢多多才開始做準備工作,整理行李打算趕去機場。

爸爸也在準備出門,今天他跟老同學聚會,都是幾十年的朋友,很久沒見了,可能有些激動。爸爸臨出門前丟三落四,走到樓下才想起這個沒帶那個沒拿,上下幾次,搞得錢媽媽最後發了脾氣。「就跟那幾個糟老頭老太碰個頭,至於那麼忙活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會老情人了呢。」

對於老婆大人一向俯首帖耳,錢爸爸聽完也不反駁,臉上表情都沒怎麼變,呵呵笑了兩聲就走了。

倒是多多心疼老爸,追著問:「爸,你們在哪兒聚會?要不我送你過去,也省得你倒公交。」

「也沒多遠。多多,你晚上就要上飛機,別忙了。」錢爸爸拒絕,走之前拍拍多多,讓她出外小心。

回頭開始收拾東西的時候,媽媽已經進了廚房,聽到響動跑出來要幫忙。

「用不著啦,很快的。」錢多多邊說邊動手。

女兒的行李箱常年放在門角備用,整理行李的時候手勢專業熟練。筆記本、套裝、平底鞋,擺起來件件各歸其位,用不著思考的時間。護膚品都是小件,裝在透明的飛行包里,簡簡單單,一目了然。

一切搞定才用了二十分鐘,錢多多拉著行李箱到門口,一邊彎腰穿鞋一邊跟媽媽打招呼。

錢媽媽在旁邊看得嘆氣,上去幫她拉門,嘴裡還不忘記念幾句:「做這種事情動作倒是快,消防隊員都不及你,找個男朋友怎麼就那麼難?」

老媽這兩年說任何一個話題不出十句都能歸結到她的人生大事上來,錢多多知道再待下去會大事不妙,趕緊低頭看錶,嘴裡開始念:「哎呀!時間來不及了,趕飛機趕飛機。」說完拖著行李就匆匆閃人。

到達機場的時候時間還早,身邊人群嘈雜,她反而覺得輕鬆,到商務艙候機室里打開電腦查郵件,坐著等Che開始。

但是一直到登機的時候,她都沒有等到許飛。她一開始是有點兒抗拒跟這個男人主動聯繫,後來實在等不下去了,又覺得奇怪,終於伸手去摸手機。

一摸之下愣住,手機竟不在隨身的包里。

突然想到出來的時候跟逃難似的,手機握在手裡,拔鞋跟的時候隨手擱在鞋柜上,一定是忘記拿了。

對她來說出門沒帶手機就如同艷陽天出門忘了抹防晒乳,怎麼都覺得不自在,更何況這是出差。飛機起飛時間都快到了,她就算長出翅膀也來不及回家取。

正在懊惱,突然有小姐走過來彎腰講話:「錢多多小姐嗎?有人找您。」

一回頭看到她身邊站著的竟是葉明申。吃驚了,錢多多站起來問:「你怎麼來了?」

這個男人在她面前一直是笑的,這次卻好像有心事,眉間有倉促之色。不過看到她仍舊微微勾起嘴角,遞過來的正是她的手機。

天冷,剛從外面趕來,他的指尖有點兒涼,擦過她的手心時,錢多多忍不住一縮。

「打電話給你,阿姨接的,說你到香港出差,手機忘在家。」

「謝謝。」相隔一周,機場再見,他趕得匆忙,指尖有涼意,身邊都是各國過客,他是唯一熟悉的面孔。也許是環境特殊,她忽然感覺和他親近起來,但又只是感覺親近,身體並不想再多靠近一點兒,心裡矛盾得很。

「對不起,這周我特別忙,都沒顧得上給你打電話。」

「沒事,正好我也有些事要處理。」他答得很快,然後看一眼手錶,「快登機了吧?我送你過去。」

商務艙登機的隊伍並不長,葉明申目標明確,步子雖然不大,但她跟在後面走得遲疑,所以三兩步下來兩人就錯開了一點兒距離,但他很快停下來,回頭看了她一眼。

其實她就在他身後,相距不到三尺,所以錢多多把他的這個眼神看得很清楚。

他眼裡一瞬間閃過的是恍惚,然後才恢複了平常,很自然地伸手過來,牽住她的手。

這不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上一次的錢多多,心靜如水,坦然接受,這一次,她卻本能地抗拒,只想把自己的手收回來。

手指還沒有動,她心裡突然一笑,笑自己的傻。

還在自欺欺人什麼?這個人對不對、是不是,還有誰能比自己的身體更清楚!

時間緊迫,來不及從頭細想自己的措辭,錢多多手一縮,直接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說完又有點兒懊悔,覺得自己口太直,時間地點都不好。這種話好歹要說得婉轉一點兒,緩衝的空間都不給別人,實在有點兒過分。

抬頭看他倒是笑起來了,很自然地收回手,仍是等她走上來一步之後才並肩繼續往前。

錢多多不好意思,登機口近在眼前。剩下最後幾步路了,她低聲開口:「你別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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