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衛員小伍子很快便從文工團長那裡打聽到了琴父母的住址,父親的意思是要拜上一拜未來的岳父岳母的。父親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顯得老謀深算,他從琴的眼睛中已經看出她並不喜歡自己,要想贏得琴的愛情還有慢慢的長路在等著他。父親三十六歲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於是,在瀋陽初秋的一天,父親騎著高頭大馬,在小伍子的引領下,我到了琴的家。琴的家住在瀋陽城內著名的中街上,琴的父母已有六十開外了,老兩口老年得子生下了琴。琴的一家,是世代開金店的,生意最火爆時,還要數琴的爺爺。那時,世道還算太平,在國泰民安的環境中生意也最好做,琴的一家在爺爺那一輩把生意做到了高峰,瀋陽城內主店就開了好幾家。待爺爺望著越聚越多的金山銀山不願離開這個世界而又不得不離開時,琴的父親當上了金店的掌柜,起初的買賣仍順風水,接下來就不行了,先是日本人侵佔了東北,一時間,東北大地狼煙四起,逃荒要飯的百姓不計其數,琴的父母是極聰明的人,他們似乎看到了將來的日子並不會好過,能平安地活命是比眼前什麼都要緊的事情,於是狠下心來,賣掉了金店。即使不賣金店生意也不好做了,人們連飯都吃下上,還有誰買金貨呢?這是琴的父母非常明智之舉,琴的一家,在瀋陽城內是很有名氣的,漢奸、日本人經常不斷地來找琴一家的麻煩。琴的父母只能花錢買平安了,於是把不少黃澄澄的金貨源源不斷地送給日本人和漢奸。他們在日本人的眼裡,是大大的良民,琴的父母花錢買來了平安的日子。日本人投降,國民黨佔據了瀋陽城,琴的父母又用同樣的辦法買通了國民黨。後來國民黨敗潰到關內,解放軍進駐瀋陽城,這時琴父母的家底已沒有什麼了,但在大軍南下時,父母仍搜羅出最後一點積蓄送給了解放軍,瀋陽城政府仍記著這一筆。

現在琴的父母已經是一貧如洗了,琴的父親在家門口開了一個小門臉,靠加工金、銀首怖度日。當父親來到琴家時,琴的父親戴著老花鏡,正在加工一隻銀手鐲。父親的馬蹄聲使琴的父親抬起了頭,他看見了父親,心裡莫名其妙地緊了一下。

父親從馬上跳了下來,他手裡提著馬鞭,表情是舒展的,他要給未來的岳父岳母一個良好的印象。他走過去就說:這位大叔,你可是琴的父親,父親已經知道琴的名字了。

老金匠忙答:正是,正是!這位首長請屋裡坐吧。

父親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他把馬鞭遞給小伍子,跟在老金匠的身後走進琴家。父親面對著琴的父母一時不知從何說起,老金匠忙前忙後,又是點煙又是倒茶。他們一家對解放軍並不陌生,琴還在文工團里當著演員。當初琴參軍時,文工團長就曾到過家裡坐過,那一次,文工團長給琴的父母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們才同意讓琴參軍。父親的出現,他們差下多把父親當成一家人了,琴的母親又熱情地拿出瓜子招待父親。父親仍然不知如何開口,他緊張而又有些羞怯地望著琴的父母,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後來,他乾脆眼一閉心一橫,」撲通」一聲就跪在了琴的父母面前,乾裂聲硬地叫了聲:爹、娘-----

父親這一叫,可叫傻了琴的父母,他們一時沒回過味來,他們對望一眼,很快又把目光集中在了父親的身上,父親的決心已定,一下做二不休了,他又說。我要娶你們家的琴!

這下琴的父母聽明白了,他們搓著手,忐忑不安地繞著父親轉了三圈,最後還是琴的父親先醒悟過來,他忙用手扶起父親,一邊扶一邊說:這怎麼說話的?快起來,快起來,你看你這孩子!

琴的父親居然稱父親為孩子,這令父親大為感動,在那一瞬間,父親想起了記憶中的父母,他的眼圈紅了一下。在他站起來的過程中,埂著聲音又說了句:我是非琴不娶了!你們就是我日後的爹娘了!

父親字字血,聲聲淚的表白,著實感動了琴的父母。他們再一次仔細地打量著父親,父親的身材孔武有力,面相粗糙,卻也濃眉大眼,自己的女婿能長成這樣也算不容易了,這兩位飽經戰爭磨難的老人第一次經過這樣的事,在他們的記憶里,日本人還有國民黨,他們要看上哪家女人,才沒有這麼多好話可說呢,拉走就是了。父親的舉動,對他們來說簡直是抬舉,兩位老人還有啥話好說?女兒都是解放軍了,嫁給解放軍的首長那是天經地義順理成章的事情。

琴的父親扯著父親的手一遍遍他說:好,好,好哇!

琴的母親咧著嘴,她心裡很亂,不知是哭好還是笑好。她一時無法說清,女兒嫁給眼前這個男人是放心還是下放心,她不能說同意也不能說不同意。最後,她還是沖父親咧著嘴笑了。

父親眼見著自己大功告成了,看著眼前琴的父母已經把他當成一家人了,於是很豪氣他說:爹、娘你們放心,日後有我吃的,就有你們吃的,我吃乾的,決不讓你們喝稀的!

哎——哎——琴的父母答。

父親不想再戀戰了,他沖未來的岳父岳母拱了拱手,一轉身走了,父親興奮地喊,小伍子,牽馬來!

父親走後,琴的父母有這樣一番對話:

母親:她爸,這小夥子長得咋有點老呢?

父親:者啥老!你沒見濃眉大眼的,這就中了!

母親:不知他當的是啥官?

父親:我看小不了,挎槍騎馬的,不是這個長,過是那個長!

母親:琴日後嫁了他,能行?

父親:咋不行?嫁給帶長的,以後咱們也算有個靠山了。

父親懸在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父親走後,琴的父母便把琴找了回來,琴一見父母的神色就什麼都明白了,她哭了,爹一聲媽一聲鰍叫,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一邊哭一邊說,我不幹呢!裁下想嫁人呢!

母親以女人之心理解著女兒也寬慰著女兒,母親一邊勸琴一邊說:哭啥哭!你也不小了,都二十了,女人早晚下得嫁人嗎?

父親對娘倆的婆婆媽媽甚感不滿,他沖女兒吼了一聲:別哭!這是你的福氣哩!

女兒仍哭,哭得悲痛欲絕,死去後來的樣子。沒有人知道,琴自己正在戀愛,父親的插足,使她的愛情夭折了。琴在哭自己夭折的愛情。

琴的父母在這邊死去活來,掰慎饃說餡地勸著琴。父親已經在那邊大張旗鼓地開始張羅婚事了。結婚對於剛進城的部隊來講,已經刁以為常了,就像起初的戀愛一樣,集體上陣,一個衝鋒下來,就有一連人結婚了,父親的婚禮算是遲到的。父親很快從機關里開出了結婚證明,一個電話打到文工團,文工團長不敢怠慢也開出了琴的結婚證明,兩個證明放在一起,交給地方政府,由政府出具一張證明,就算結婚了。

琴還在家哭鬧時,父親在那邊已辦完了所有的手續。辦完手續的父親,派小伍於牽著馬,另外又派出一連戰士來接新娘子琴了。一連人馬浩浩蕩蕩地開到琴的家門前,父親那匹高頭大馬身上披紅掛綠,它還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顯得很興奮,站在琴家門前引頸長嘶,小伍予就喊:請新娘子上馬哆!一連戰士也齊聲吶喊:請新娘子上馬哆!喊聲驚天動地。

琴的父母連拉帶扯地把琴從屋裡拖了出來,琴仍然在哭,一邊哭一邊喊:不呀;不呀——琴一交到一連人馬手裡,那就由不得琴了,不管她是哭是喊,往馬背上一摜,打馬便跑,整齊的腳步聲,伴著琴無力的哭泣聲,終於遠去了。

父親結婚那天,三十二師像過年一樣的熱鬧,豬殺了,羊宰了,全師放假一天。在一個操場上,擺出了上百桌酒席,黑壓壓的一片。父親的戰友、首長都前來慶祝,那些日子部隊幾乎天天過年,因為天天有人結婚,琴一被接到三十二師,全師上下沸騰了,全師上下齊聲吶喊:新娘子,新娘子!——喊聲如滾過的一片雷鳴。

進了新房的琴仍在哭鬧,父親不管她鬧下鬧,心想,你都是我的人了,哭有啥用,鬧有啥用,看老子喝:足了酒,怎麼收拾你!

父親命令小伍子看好新娘子,自己便來到操場上、喝酒了。酒是大碗裝的,肉是大盆盛的。父親就亮起i嗓門說:今天我結婚了,是三十二師大喜的日子,來,:干!父親帶頭幹了

干!幾幹人一起吶喊。

正吃著、喊著、喝著,胡麻子來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來了新夫人。新夫人果然年輕漂亮,喜滋滋地隨在胡麻子身後。他一下車就大著嗓門喊:小石頭,老子來喝你喜酒來了!

父親已有些酒意了,他沒想到胡麻子會來。父親高興了,舉著酒碗就沖胡參謀長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你這條老公牛,先幹了這一碗!參謀長就幹了,喝光了酒,他沒看見琴,就間父親:新娘子呢?

父親不好意思地說:奶奶地,在屋裡哭哪。胡參謀長也就哈哈大笑,笑過了,把嘴湊到父親的耳邊說,我剛結婚時也這樣,收拾完了,她就不哭了。

說完就看身旁的新夫人,新夫人正滿面潮紅地望著他。他就又笑了。

參謀長臨走時,拍著父親的肩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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