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項鏈

大雁飛盡時,青銅家的大屋蓋成了。

這幢大屋牽動了大麥地的許多目光。在大麥地,有這樣的房子的人家並不多。他們或近或遠地看著這幢「金屋」,覺得大麥地最窮的這戶人家,開始興旺了。

爸爸爬上屋頂,做了一件讓青銅和葵花差點兒沒有嚇破膽的事:他划了一根火柴,讓站在下面的人看了看,然後竟然扔到了房頂上。隨即,屋頂上就燒起薄薄的小火,並迅速蔓延開去,從這半邊燒到了那半邊。

青銅急得在地上直跳。

葵花大叫著:「爸爸!爸爸!」

爸爸卻站在屋頂上,若無其事地朝他們笑笑。

站在地面上的大人們,也都一個個笑著。這使青銅和葵花感到很納悶:這些大人們難道瘋了嗎?

但屋頂上的火,不一會兒就自動熄滅了。

青銅嚇得直拍胸脯,葵花嚇得用兩排白牙咬著一排手指。

奶奶說:「這房頂上的茅草夠人家蓋兩個房頂,那茅草是一根一根地壓著的,沒一絲空隙兒,茅草又不像麥秸見火就著,燒掉的是亂草、草渣、草毛。一燒,反而好看了。」

兩個孩子再朝屋頂看時,爸爸正用一把大掃帚在屋頂上刷著,把剛才的草灰都刷到了地上,只見那屋頂被火燒得光溜溜的,越發的金光閃閃。

爸爸在屋頂上坐下了。

青銅仰望著爸爸,心裡很羨慕爸爸能高高地坐在房頂上。

爸爸朝他招招手:「你也上來吧。」

青銅連忙從梯子上爬到了屋頂上。

葵花見了,在下面搖著手:「哥哥,我也要上去!」

青銅望著爸爸:「也讓她上來吧?」

爸爸點點頭。

下面的大人,就扶著葵花爬上了梯子,爸爸在上面伸出大手,將她也拉到了屋頂上。葵花先是有點兒害怕,可是由爸爸用胳膊抱著她,過了一會兒,就一點兒也不害怕了。

三個人坐在屋頂上,吸引了許多人,站在那裡朝他們觀望。

媽媽說:「這爺兒仨!」

青銅、葵花坐在房頂上,可以看出去很遠。他們看到了整個大麥地村,看到了村後的風車,看到了大河那邊的幹校,還有一眼望不到頭的蘆葦盪……

葵花朝下面的奶奶嚷道:「奶奶,你也上來吧!」

媽媽說:「盡胡說呢!」

爺兒仨,不論奶奶與媽媽怎麼呼喚他們,也不肯下來。他們一個挨一個地坐著,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冬季到來之前的村莊與鄉野……

等將一切收拾停當,青銅一家人,都累得不行了。那天下雨,他們一家人關起門來,飯也不吃,竟然早晨不起床,接著睡,一直又睡到晚上。奶奶上了年紀,先醒來,然後燒好飯,再將一家子人喚醒。吃飯時,青銅與葵花還東倒西歪、哈欠連天的。

爸爸對媽媽說:「這段時間,兩個孩子盡幫著幹活了,都瘦了一圈,等歇夠了,該讓他們好好玩玩。」

後來,一連好幾天,兄妹倆都無精打採的。

這天,一個過路人給大麥地村帶來一個消息:稻香渡來了一個馬戲團,今晚上要表演。

先是葵花聽到消息的,一路跑回來。她找到了哥哥,把這個消息告訴他。青銅聽了,也很興奮,對葵花說:「我帶你去看!」

大人們知道了,都支持:「去看吧。」奶奶還特地炒了葵花子,在青銅與葵花的口袋裡都裝了不少。「一邊看一邊嗑。」奶奶說,「青銅要帶好葵花。」

青銅點點頭。

這天,早早吃了晚飯,青銅帶著葵花,與許多大麥地孩子一道,走向七里地外的稻香渡。一路上,歡聲笑語。「看馬戲去啊!」「看馬戲去啊!」田野上,不時地響起孩子們的叫聲。

青銅和葵花趕到稻香渡時,天已黑了。演出是在打穀場上,此時早已人山人海。檯子遠遠的,四盞汽油燈懸掛在檯子前方的橫杠上,亮得有點兒刺眼。他們繞場地轉了一圈,除了看見無數不停地錯動著的屁股,什麼也看不到。青銅緊緊抓住葵花的手,企圖擠進人群,往檯子那裡靠近一些,哪知,那些人密密實實地擠著,早已鑄成銅牆鐵壁,一點兒可鑽的空隙也沒留下。青銅和葵花被擠出一身汗後,只好退到邊上呼哧呼哧喘息著。

四面八方的人,還在一邊吵嚷著,一邊哧通哧通地朝這裡跑著。黑暗裡,有哥哥呼喚妹妹的聲音,有妹妹呼喚哥哥的聲音……有個小女孩大概是與帶她來的哥哥走散了,站在不遠處的田埂上大聲哭著,並尖叫著:「哥哥!」

葵花不禁將哥哥的手抓得更緊了。

青銅用衣袖給葵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然後又牽著她的手,去尋找一個能看見檯子的地方。

打穀場四周的樹上,也都已爬滿了孩子,夜色中,就像落了一樹大鳥。

青銅和葵花正走著,一根樹枝經不住兩個孩子坐著,咔吧一聲折斷了,那兩個孩子便從樹上跌落在地上,一個哎喲哎喲地呻吟著,一個尖厲地哭叫起來。

許多人掉過頭來看看,但卻沒有一個人過來——誰都怕丟了好不容易才佔到的一個位置。

青銅和葵花繞場地又是兩圈,還是找不到一個可看見檯子的位置,只好朝遠處走去,看看能否找到一個可以讓他們站在上面的東西——站高了,就看見了。在黑暗裡,他們發現了一個石磙。當時,它正躺在離打穀場不遠的草叢中。這麼好的一個東西,居然沒有被人發現、推走,這讓青銅著實一陣激動,他拉著葵花,一屁股坐在了上面,生怕別人搶去似的。他們就這樣坐著,東張西望了一陣,知道這石磙現在就屬於他們的了,心裡真是高興。

接下來,他們就是將石磙推向打穀場。

石磙是牛拉著碾稻子、麥子的,很沉重。兄妹倆需要用全身力氣,才能將它推動。他們傾斜著身子,將它一寸一寸地朝前推著。雖然慢一點兒,但它畢竟是朝前滾動的。

有幾個孩子看到他們推著一隻石磙,很羨慕。

兄妹倆立即顯出警惕的樣子,生怕人家將石磙搶了去。

他們終於將石磙推到了打穀場上。這時,汗水將他們的眼睛腌疼了,一時竟不能看清眼前的東西。他們先在石磙上坐了下來。

台上似乎已經有了動靜,演出大概馬上就要開始了。

青銅先站到石磙上,然後再將葵花拉到石磙上:哇!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檯子!兩個人心裡好一陣高興。葵花掉過頭去,看到不少孩子還在人牆外面遊盪,心裡有點兒為他們感到難過,青銅碰了碰她,讓她朝台上看,因為後台口已經有一個漢子牽著一隻猴準備出場了。

葵花緊緊挨著哥哥站著,睜大了眼睛,看著燈火明亮的檯子。

鑼鼓傢伙忽然響起來了。人群一片嘩然,隨即轉向安靜。

那個牽著猴子的漢子,向台下的人揮著手,歡快地走了出來。那猴見了這麼多人,初時有點兒害怕,但想到這是經常有的演出,立即轉向頑皮,又蹦又跳,十分活潑,一會兒蹦到

地上,一會兒又蹦到主人的肩膀上。一雙眼睛,鼓溜溜的,又大又亮,並不停地眨巴。

在主人的指揮下,這隻身材細長、動作極其靈巧的猴,開始了一連串滑稽可笑的表演,逗引得台下人哈哈大笑。

樹枝上又跌落下去一個孩子——這回不是樹枝折斷,而是他笑得得意忘形,自己摔下去的。

樹上發出一片笑聲,也不知是笑猴,還是笑這個在地上齜牙咧嘴揉屁股的孩子。

這時,青銅覺得有人拿著一個什麼東西在敲他的腿,扭頭一看,一個比他高出一頭、又壯又結實的男孩,手裡拿著一根棍子,正用一對很兇的眼睛瞪著他。這男孩的身後,還站了好幾個男孩,樣子都很兇。

葵花有點害怕,抓住了青銅的手。

那男孩問道:「你知道這石磙是誰家的嗎?」

青銅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是誰家的,怎麼站在上面?」

青銅用手勢告訴他:「這是我和我妹妹,從那邊草叢裡好不容易推來的。」

那群孩子根本不明白他的手勢。那男孩譏諷地一撇嘴:「喝,還是個啞巴!」他又用棍子敲了敲青銅的腿:「下來下來!」

葵花說:「這是我們推來的!」

那男孩朝葵花一陣搖頭晃腦的打量後說:「你們推來的也不行!」

後面有個男孩問:「你們是哪兒的?」

葵花回答道:「我們是大麥地的。」

「那你們就到你們大麥地去推個石磙來,這石磙是我們稻香渡的!」

青銅決定不再理會他們了,將葵花的肩膀一扳,面朝著檯子。猴還在台上表演。這時,它已戴了一頂小草帽,扛著一把小鋤頭,好像一個正在去地里幹活的小老頭兒。台下不禁一陣鬨笑。青銅和葵花也都笑了起來,一時竟忘記了身後還站著七八個不懷好意的男孩。

正看著,棍子用力地敲打在了青銅的腳踝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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