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已是太陽一竿子高了。

智廣隨鄧明三回區公所吃了早飯,就去找宋明通,向他報告昨晚從「憲兵工作隊」哨兵那裡聽來的情況。

宋明通說:「看來昨晚那頓宴會是個關鍵,必須打聽清楚昨晚隊長和那過路幹部談判的結果。」

智廣心想,此事只有找三姑娘打聽,別處無門可人。自己若去找三姑娘既不方便,又難免引人注意,一個小小年紀的學生找妓院的姑娘幹什麼,正這時,鄧明三打發人來喊宋明通,他就又和宋明通一塊到了區公所。

鄧明三找宋明通是布置為金隊長備車的事。交代完了,宋明通就去忙活。智廣想出個點子,要鄧明三去召喚三姑娘。

「三叔,你為金隊長熱心備車,可這小子在暗地給你拆台,你聽說沒有?」

「沒有哇,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他打我什麼主意?」

「我聽他那站崗的說,昨晚擺宴是跟那個八路幹部講條件。」

「這我知道。」

「什麼條件你知道嗎?」

「聽說要是那個降了,給他個官做。」

「什麼官?這裡一個蘿蔔一個坑全擺滿了,總得拔一個再按下一個對不?你知道拔哪個坑嗎?」

「哪個?」

「就拔你,他們站崗的對我說的。官小了人家不動心,官大了拔不動,就你這區長,名份不小,勢力不大。答應那人要投降,叫他當區長。」

鄧明三一聽,立刻七竅冒煙,大罵了起來,說:「我做買賣還沒這麼賠過。弄了個漢奸帽子戴上,本還沒收回來,就要撤我!我跟他拼了。這話靠實不靠實?」

智廣說:「靠實不靠實我也不知道,反正無風不起浪。昨晚不是三姑娘伺候的飯局嗎,幹啥不找她來問問?」鄧明三一疊聲地叫人去喊三姑娘,外邊答應著就有人去了。鄧明三坐在炕上生悶氣,劉四爺挑簾走了進來。

劉四爺看看智廣,對鄧明三小聲說:「我要走了,你還有啥吩咐的,叫大侄子出去躲躲?」

鄧明三說:「他是那邊的人,也不必背他了。你把這兩集收的稅錢交給抗日區長,說這是我們代收的,不敢留下。另外那二百,是我個人送的慰問品,請八路同志賞臉收下,只要給我條後路,我決不幹『剿共班』那樣喪天良的事……」

正說著,外邊喊三姑娘來了。鄧明三就住了嘴。

三姑娘睡眼惺松,披散著頭髮,似乎比昨天老了十年。一進門先打哈欠,懶洋洋地說:「剛給上眼,你又叫魂。」

鄧明三沒好氣地說:「昨晚上賣了力氣了,沒少得賞吧?」

三姑娘似笑不笑地說:「你又不贖我從良,還不叫我做生意,我怎麼混世?」

「混世的才要講個良心義氣。」

「我哪點沒有義氣?」

智廣沖三姑娘送個眼色,笑笑說:「三姑娘別當真,我三叔是心裡著急。他想知道金隊長昨晚宴客的情形。」

「有啥說啥,幹嗎拍桌子嚇耗子的。」

鄧明三問:「昨晚是請那個八路幹部嗎?」

三姑娘說:「幹部不幹部咱不知道,反正穿的是八路軍的破軍裝。

「金隊長說啥哩?」

「他光叫我勸酒布菜,到說正事時候就把我支出去,叫我到他跟班的住的屋裡去歇著了。」

智廣問:「這麼說你啥都沒聽見?」

三姑娘說:「中間隔著半個院子,那些小光棍見了我又嬉皮笑臉地光打哈哈,能聽見啥?」

智廣問:「一句也沒聽到?」

三姑娘說:「跟班的有兩人留在上房聽使喚,他們溜下來歇腿,從他們嘴裡聽到了一星半點。」

鄧明三急問:「聽到啥你可快說呀!」

「他們誇那個八路是硬漢子。」

鄧明三問:「怎麼硬法?」

三姑娘想一句說一句:「說金隊長說,他們已經查出來這人是個大幹部,決不會放他了。前些天給他出了假殯,八路知道他已死去,也不會再救他來。當前就兩條路。硬頂下去,決不讓他過了這個年;表示合作,想當官給官做,不想當官給他一筆錢,送他去大地方享福。」

鄧明三問:「許他什麼官?」

智廣使個眼色說:「是叫他當區長,替我三叔嗎?」

三姑娘說:「人家金隊長說,想當區長就當區長,想當隊長就當隊長,想頂哪個角就叫那個角讓位。有皇軍作主。」

鄧明三忙問:「那人說要幹啥?」

三姑娘說:「硬就硬在這裡,人家一個字不吐,連大氣都沒出。金隊長沒辦法,就叫人拿了一套新棉褲棉襖來,對他說,你不願說話也行,自己把這衣裳換上,就算講和了。你要自己不穿,年初一我們當壽衣也要替你穿上。」

鄧明三問:「換了沒有?」

三姑娘說:「人家不是一句話沒說,衣裳也不接,自己站起來回關他的房子去了。」

鄧明三這才舒了口氣,罵道:「這些賊攘的,就得八路軍治他們。來,老三,給我燒口煙吧!人家那才叫漢子,咱是松三八!抽煙,活一天算一天!」

劉四爺告辭出去,智廣也跟著出來,又回到了宋明通處。宋明通聽了智廣的報告,說道:「這就好了。你還有一個任務,辦完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智廣問:「什麼任務?」

宋明通說:「今天,必須在今天,你想法進憲兵工作隊見那人一面,告訴他組織了解他的表現,叫他堅持下去,組織上設法營救他。」

智廣說:「這憲兵工作隊可不好進,昨天我都到了門口,還給攔住了!」

宋明通說:「你不是認識了兩個兵嗎?漢奸再硬也怕主子,到他主子那兒想想辦法。爺們,想想那個同志的英雄勁,咱有再大困難也比不上他難吧!我知道你准能想出辦法來,叫他們知道,老八路厲害,小八路也不熊!」

一頂高帽,把智廣戴得心裡火熱,自己也覺著自己是天下少有的能人了。他拿上存著的另一條煙,直奔洋樓而去。他出門的時候,見劉四爺和宋明通把頭湊在一起嘀咕了些什麼,然後跨上他的小毛驢,飛跑出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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