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還別說:瓶底兒雖然爬在樓頂兒上丟盡了人兒,可確為

大褲襠衚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好您哪!古泉茶樓從此更有名兒了……

就打這件事兒發生後,誰都知道這大褲襠衚衕東西各有一隻洋種兒貓。恰似在兩條褲腿口兒各綴了一隻錦毛絨球兒,更引得遊人如織。熙熙攘攘,就連老外也紛紛又來觀光了。但自古說得好:取回經來唐僧坐,惹下漏子孫悟空!瓶底兒雖然忽明忽暗一連逮住了這兩隻寶貝貓兒,可引起轟動的卻仍是東褲腿兒的鐵旋風,西褲腿兒的大組長。

要知道,好戲還在後頭哪!……

好在瓶底兒根本就不敢計較這個。說白了看,他尚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盡吐瞎籽兒嗎?為了不再委屈媳婦玩幾次命值得!因而打從古老茶樓的頂几上驚險式的立功歸來,他就戰戰兢兢地表現得更謙虛了。直至謙虛到蝦米似的身段更打彎兒了,內八字腿兒更外翻了,瓶底眼鏡後的眼神也更迷迷怔怔了。

好您哪!自己算不得個全合人兒呀……

雖然他自慚形穢,但既然那貓姑爺和貓姑奶奶都平平安安地回家了,那結貓親家的喜事兒還得接著往下辦。得!傾刻間重打鑼鼓重開戲,只不過戲檯子已由樓頂上移回到屋裡頭罷了。瓶底兒似乎對此改動已非常滿意,他一直還對那搖搖欲墜的茶樓頂兒心有餘悸。

又是一陣緊鑼密鼓……

恍恍惚惚間,瓶底兒只覺得眼鏡前這個亂乎啊!但他絕沒有想到,自己竟沾了貓兒的光,抱著新郎佐羅頭一回嘗到了坐高檔小卧車的滋味兒。一連兩天在大褲襠里鑽來穿去還不算,還一會兒在東褲腿兒里請桌客,一會兒在西褲腿兒里擺桌席。再加上特意請來大媒人燒雞劉兩頭張落著,就更給大褲襠衚衕增添了一種特殊的光彩。

「親家!哈哈哈!」對方的男主人抱拳歡呼著。

「哈哈哈!親家!」自己的媳婦兒揚手嘻笑著。

這回佐羅早讓他抱死了,沒跑兒!而眼前只有酒,燒雞劉不斷敬上的酒。笑聲攪拌著,直把四周攪了個人搖桌晃、撲朔迷離。瓶底兒在一片喜氣洋洋的喊叫聲中,只覺得盤子里油乎乎的燒雞似乎就要乍翅兒飛跑了。又是幾杯灌了下去,竟彷彿暈乎乎地連誰是自己的媳婦兒也分不清了。水靈,真水靈,酒兒灌出的水靈,可就是不像自己的!笑,又是笑,帶著酒味的笑,但人家卻承認。聽!那瀟洒的鐵旋風也主動來向自己敬酒

「親家!再來一盅兒!您可是咱這裡少有的知識人兒。就憑您那麼厚的眼鏡兒,也給咱大褲擋衚衕添了風水了!今後有什麼地兒用得著兄弟,您就儘管說話!」

「這、這……」他有點受寵若驚。

「喝呀!喝呀!」媳婦也少見溫和地督促他。

「這、這……」他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喝!喝!」燒雞劉也搭茬兒了,「結了貓親家,就算一家人兒了!不分彼此,不分你我!就連我們大夥也聽鐵大哥的,用得著您就敞開吩咐!」

「這、這……」他激動得更沒詞兒了。

還在勸,晃動的酒盅兒、交錯的眼神兒,飄灑的酒點兒、熱乎乎的喊聲兒。他只覺手在抖、眼在跳、心裡直打小鼓兒。暈暈乎乎間,他還想竭力把眼神收攏回來。但這一收攏不要緊,目光竟拐了彎兒,猛地集中到桌子角旁那嬌小的身影上。

他更恍惚了……

「你傻啦?!」媳婦兒顯然發火了。

「啊!」他一驚,竟突然失口大叫著,「我、我就會盡吐瞎籽

兒!」

瞧瞧!這算什麼和什麼呀?莫名其妙……

可這位主兒卻很虔誠,剛熱淚盈眶地仟悔完了,便兩條內八字腿兒一軟,蝦米似的身段一晃蕩,竟一頭栽倒在酒桌下醉癱了。

稍色啊……

但這隻能算作是開場的「急急風」,重場壓軸子戲還在後頭哪!當瓶底兒在自家屋子裡再次清醒後,偶然間他發現自己竟又被分派了更重要的角色。好您哪!如今這什麼事兒都不興包辦,即使是貓兒的婚姻大事也得允許有個相互了解的過程。好在大褲襠衚衕至今仍保留著先結婚後戀愛的遺風,於是佐羅便和苔絲關在一起開始建立感情。而瓶底兒則被選定為男(?)方的監護人,您能說這角兒不重要嗎?

重要!重要得更令人忐忑不安……

瓶底兒迷迷糊糊想起,自己原以為這回在貓親家的酒席上漏子算闖大了,不但會把樓頂上捨身救貓的功勞一筆抹煞,而且準會吃不了兜著走的,但奇怪的是自己的媳婦兒回家後竟沒發火,後半夜還把自己醉不滋兒地拉進她的被窩兒,帶著酒味兒說:

「今兒個這酒桌上的傻氣兒冒得好!又逗樂子又解悶兒,還醉得恰是好時候!就連鐵旋風都誇你知趣兒,比他家瓷人兒懂事理,像個大褲襠衚衕熏出來的人兒!」

「這、這、……」他讓這意外地給懵住了。

「來、來呀!……又犯傻啦?告訴你,只要你老是這麼又懂事理又知趣兒,我呀也絕不會虧了你!」

「啊!……」他猛地覺得心眼裡發涼。

「真他媽的沒勁!一動真格的就沒你了!八十斤白面蒸了個大壽桃,廢物點心一個!」

得!坐失良機,罪過大了……

果然,從第二天一大早起,媳婦兒就在家臉也綳得像大組長似的。嚴肅、認真、一絲不苟地總結起上次佐羅逃婚的教訓,還反覆強調了貓兒之間也必須有個相互了解建立感情的過程。隨之,便分配了他今後扮演的特殊重要角色——作佐羅戀愛的現場監護人。最後,還諄諄告誡他說:

「記住!別讓人家的酒兒真灌暈頭了。那鐵旋風是省油的燈盞兒嗎?別說貓親家了,就連親爹他也會算計!咱要不看著,還不知道他會怎麼樣卡咱們佐羅的油兒呢!如今連半洋種貓兒也值好多錢兒。他要得手了,除了咱們那貓媳婦兒,準會把佐羅的洋種兒沒命地往外借。好處都記他得了,可咱們的寶貝兒也非得讓刮死不可!聽著,別獃頭巴腦盡冒傻氣,在這大褲襠衚衕混日子就得多長几個心眼兒!」

頓時,他覺得瓶底眼鏡前盡冒光點兒……

光點兒閃爍著、變幻著,又化成了一個又一個光圈兒。圈套圈兒、環連環兒,又漸漸結成了光點閃閃的網套兒。自己的媳婦兒飄飄忽忽地隱去了,又見一個更大的光環里隱隱綽綽地閃出一個人影兒。瓶底兒晃了晃腦袋,驟然發現自己已經扮演了那特殊的角色,而眼前還站著個抱貓的嬌小女人。

是她!又是她……

她還是打扮得那麼洋氣,可彷彿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頭兒總是垂著、腰兒總是彎著、腿兒總是抖著,似乎要自覺地比誰都矮三分似的。瞧!她抱著那隻錦團似的貓兒站在屋門口那可憐模樣兒。

她、她來這兒幹什麼?

「我、我男人,」聲音結巴又打顫,「讓、讓我來看著貓兒,

建立感情,免、免得出岔兒……」

得!又來了個特殊角色!

「我、我會,」她還在負疚地解釋著,「想,想著法子不惹您討厭,只、只、只看貓兒……」

瞧!這齣戲的角兒就算配齊了!

瓶底兒一下子便讓搞懵了,雖然說,在古泉茶樓旁對這女人產生過曾似相識的感覺,但他絕沒想到還能和她在一起共同完成監督貓兒戀愛的任務。尤其見她面對自己竟如此惶恐謙恭,便覺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怯生生地瞧著他,他戰兢地瞅著她……

迷迷怔怔,這兩位就像照鏡子一般,竟各自抱著自己那雪團似的貓兒這樣痴痴獃獃地站著。小四合院里這個靜啊!樹枝不動,花影不搖,消默聲兒地沒有一點兒聲息。兩隻貓兒仍頑固堅持互不搭理,可這兩位卻還是這麼相互瞅著,門坎兒內外,一個不敢進,一個不敢出,竟傻冒兒似地整整站了小半晌午。

您哪!貓兒可不耐煩嘍……

似乎佐羅越瞧苔絲就越噁心。驀地,它一個掙扎便躥出了瓶底兒的懷抱向裡屋跑去。他一驚,似醒了,猛然也惶恐地急向裡屋撲去。而她?也驟然打了個寒顫兒,頓時也下意識地衝進了門坎兒里。慌亂間,她想到的只是去幫助逮貓兒,但一緊張苔絲卻又趁機溜掉了。一眨眼屋裡便被攪得一塌糊塗!他為她搜捕著苔絲,她為他追蹤著佐羅,傾刻間便更亂乎得不亦樂乎。但終因佐羅和苔絲在屋內大肆發揮閃、展、騰,挪的絕技,終於使二人的圍剿收效甚微。喘息,只剩下了緊張而又惶恐的喘息。驀地,兩個人的目光齊落在了敞開的門上,隨之便不約而同地齊向那裡撲去。人忙無智,這才是關鍵啊!出口被猛地堵死了,這兩位主兒這才顧得上背靠門板捯騰起氣兒來。

突然,他們發現兩人的身子挨得這麼近……

就這樣,佐羅和苔絲漫長的戀愛過程開始了。瓶底兒還發現,自己的媳婦兒並不反對親家也派來個監護人。好您哪!這年頭兒誰都需要對誰提防點兒,人家那洋種兒貓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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