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母親的(自言自語):他們衣服早沒換的了,他什麼也不會,褲子破了都不會補。倍倍叫媽媽該哭得死去活來了,我可憐的倍倍……

[姑娘蹲下,眾人慢慢圍攏去。]

戴眼鏡的(輕聲地):你怎麼了?

師傅:餓的吧?俺包里還有塊煎餅。

大爺:肚子疼?

馬主任(對觀眾高聲地):大夫在哪裡?那位懂醫的給看看呀!

做母親的(控制住自己,走過去,在姑娘身邊俯下):哪兒不舒服?告訴我。(摸著她的頭)

[姑娘埋頭在做母親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做母親的:姑娘家的事,你們都走開吧。

[眾人散開。]

做母親的:姑娘,告訴我,你怎麼回事?

姑娘:大姐……我難受呀……

做母親的(撫摸著她):靠在我身上。(坐在地上,讓姑娘靠在身上,湊著她耳邊問她)

大爺(顯然蒼老了):唉,這局棋也算吹啦……

馬主任:您進城去就為的下盤棋?

大爺:為了這局棋,我等呀等呀,足足等了一輩子啊。

姑娘:不是!不是!他不會再等我了……

做母親的:傻丫頭,會等的。

姑娘:不會,不會,你不知道。

做母親的:你們認識多久了?

姑娘:才頭一回約好,七點一刻,在公園門口,馬路對面,第三根燈柱子下……

做母親的:你們以前都沒見過面?

姑娘:是我一個同學,上城裡工作了,她給介紹的。

做母親的:別難過,再找嘛,世上的小夥子多的是。

姑娘:再也不會,再也不會有人等我了!

馬主任(對觀眾,自言自語):我可得走了,我不就是上同慶樓吃飯喝酒嗎?人家請的,也是關係戶。我犯不上為進城喝酒等上一年。酒我家裡也不是沒有,就說那白瓷瓶子裝的、紅絲帶拴著的、譽滿全球的茅台吧,不是吹,我一句話,還甭勞神抬個腿,有人就給提溜來了。我犯不上。(大聲)犯不上!

大爺(激動):這局棋我還非下不可!

馬主任(對觀眾):真叫棋迷了,世上還什麼怪人都有,為下盤模在車站上等上一年。(對大爺,好心地可憐他)我也沒少下棋,可沒迷到您這程度。您這是棋癮來了,上我家去,再來上二兩,我陪您過癮,喝著殺著,殺著喝著,老爺子,您看您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何苦在這車站上乾耗著?跟我走吧。

大爺(鄙夷地):跟你?

馬主任:老爺子,就我那供銷社的百來號人,股長、組長的也不下十多個,還沒一個是我的對手呢,不信,您問他們去!

戴眼鏡的(念):Pig,book,desk,dog……k……g……k

大爺(激動得哆嗦):您……您看晚報嗎?

馬主任:沒一天拉下的!我就訂晚報。城裡的晚報第二天中午就送到了鎮上的郵局裡,下午就分到我們供銷社,我總是留著吃過晚飯再看,城裡的新聞,過一宿,我沒有不知道的。

大爺:您知道那位叫李墨生的嗎?

馬主任:嗨,新唱響了的旦角,絕了!

大爺:虧您還下棋呢。我說的是當今的棋壇國手!

馬主任:噢,您說的是象棋比賽冠軍李什麼來著?跟我家裡她娘家一個姓。

大爺:冠軍又怎麼的?他那棋,還差口氣!

馬主任:老夥計,這麼說,您也可以拿冠軍了?

大爺:晚報上登出來的他奪魁的那譜兒,咱……咱不是沒有研究過!不就因為他住城裡?咱要也在城裡……

馬主任(笑):那冠軍就是您的了。

大爺:咱不敢這麼說,總歸,咱給他寫了封信,同他在城裡文化宮約了一局,就今兒晚上,嗨!是一年前的今兒晚上。棋不悔子,人不能無信啊!

馬主任:倒也是。

戴眼鏡的(使勁背,痛苦地):bik,pook,Desgdokpikboog——真彆扭!

愣小子:還劈劈叭叭放洋屁呢?

戴眼鏡的(急躁):我跟你不一樣,你可以游游晃晃,無所事事,我可得考大學!我只有這最後一個機會了,再不來車,就錯過了報考的年齡!等啊等啊,把青春浪費了是多麼痛苦,這你不懂!你走開吧。

愣小子:我沒礙你事呀?

戴眼鏡的(懇求)請你走開,讓我清靜點好不好?你哪兒不好晃蕩?

愣小子:城裡就不能!(走開,百般無聊,突然爆發)城裡的馬路就許他城裡人逛?咱就不是人?就不能進城去遛遛?老子偏要去!

師傅(煩惱):鬼叫個啥?你就不能坐下歇會!(蹲下。從工具包里撕塊舊報紙,拿出片煙葉子,搓碎,捲煙)

[靜場。光線轉暗。遠處似乎有汽車聲響,又響起僅能察覺的音樂,那沉默的人的音樂隱約再現。眾人諦聽,象是風聲,接著,又消逝了。]

馬主任(對觀眾):這一個個都中邪了。(對眾人)喂,你們還不死心?走不走呀?

愣小子:哪去?

馬主任:回去呀。

愣小子:我還當你進城去。

馬主任我抽風了?這老遠的,還定到城裡去喝那頓餿酒?沒那麼大的癮。

愣小子(悲涼):我就是要進城吃酸牛奶去。

馬主任:我跟人講話,你小子接什麼茬?(對大爺)您不走我可走啦。

[眾人互相望望,有所動心。]

大爺:噢。(望著馬主任。愣住,沒主意)

做母親的(望著大爺):您……

姑娘(望著做母親的):大姐……

戴眼鏡的(憂鬱地望著姑娘):你……

師傅(看著戴眼鏡的舉動):喂!

[馬主任走到師傅面前,向他擺了一下頭,示意讓他跟著走。師傅還望著戴眼鏡的。馬主任低頭望了望師傅的工具包,用腳踢了踢。眾人視線的循環便隨之中止了。]

愣小子:嘿,那主兒呢?溜號了?

大爺:誰走了?

愣小子:您真老糊塗了,就排在您頭裡的那主兒,把哥兒們甩了,一個人不聲不響溜號啦!

眾人(除姑娘外,都興奮起來):誰呀?誰呀?說誰呢?誰走了?

大爺(拍腿,恍然大悟):對了,咱先頭還跟他招呼來著,也不吭一聲就走了。

做母親的:誰呀,您說誰走了?

戴眼鏡的(記起來了):他挎著個包,排在最前面,總在那裡看書……

做母親的:噢,你們打起來,他拉架來著!

師傅:對了,俺咋沒看見他啥時候走的?

戴眼鏡的:不會是上車了吧?

馬主任:倒給他開前門了?

姑娘(茫然):車根本沒停,他自己一個人往城裡去了。

馬主任:往這頭還是那頭?(用手指著兩個相反的方向)

姑娘:順著公路,往城裡去了。

馬主任:你看見的?

姑娘(憂傷):他還望了我一眼,就頭也不回往前走了。

戴眼鏡的:人家恐怕早到城裡了。

愣小子:沒法兒不!

大爺(對姑娘):你怎麼不早說?

姑娘(惶恐不安):大家不都在等車……

大爺:真有心計呀……

姑娘:他看人的時候,眼神都不帶眨一下,就象要把人看穿了似的……

馬主任(有點緊張):他別是城裡下來調查的幹部吧?他沒有注意我們講話,我同這老爺子做思想工作的時候?

姑娘:那會兒倒沒有,他走來走去,象在想心事……

馬主任:他沒有收集……比方說,咱這裡香煙供銷的情況?開後門賣「大前門」的情況?

姑娘:就沒聽他說過一句話。

馬主任:你怎麼也不向他反映反映汽車公司的問題?群眾對他們很有意見嘛!

大爺:如今這出門在外,行路真難啊。(用手摸著鐵欄杆,在欄杆里轉著,琢磨)這交通,都哪兒哪兒呀?別是等錯了站吧?

師傅(不安):老頭,你說啥呀?這站不到城裡?

大爺:沒準是在馬路那邊上車吧?

戴眼鏡的(往對面看):那是往回去的站。

師傅(放心地):哦,老人家,你嚇了俺一跳哩。(蹲下)

大爺(顫兢兢地對觀眾):諸位也都等車?(自言自語)聽不見。(更大聲些)諸位等車回鄉下去?(自言自語)還聽不見。(對戴眼鏡的)年青人,我耳朵背,你問問他們是不是回鄉下去?要都回去.咱也別為進這城遭罪了。

馬主任(搖頭,嘆息):城裡也不是天堂啊!還是回去吧。我兒子該要辦喜事了。(對師博)這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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