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魂在夢中飛走了,人還怎麼活呢?

老蔣又笑了:

"不管是為了什麼,看孟姜女的要求都不過分——我不搞拉郎配和布袋買貓,也不搞暗箱操作和言過其實,像過去老杜搞的那一套!"

接著摁了一下控制器又拍了一下巴掌——為什麼這個地方多了一巴掌呢?多夜之後老馬才知道正是這一巴掌,就把老馬推到了尋找的絕路上——銀幕上再次走出了孟姜女。婷婷玉立的孟姜女啊,果然又變了一個模樣,說她又變回羞澀、溫柔、繾綣和多情還不準確,羞澀、溫柔、繾綣、多情之上,又多了一些大方和爽快,這就是她從羞澀、溫柔、繾綣、多情經過潑婦階段的否定之否定,在老馬還沒有覺醒仍在沉睡的時候,她已經又走了一個輪迴達到了新的境界和層次;日日接觸不知其變,夜夜繾綣不知其是誰和為誰,說老馬傻他還是真傻,說老馬蒙在鼓裡一點也不過分。看她已脫離過去鞋匠老婆的長相開始向小石回歸,但小石與她比起來只是一棵渾濁的荊棘,而孟姜女就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頂風帶露的荷花。過去是老馬拉她,現在老馬還沒有開口仍在那裡吃驚和發愣,她已經邁著模特的步子主動從銀幕上走下來來到老馬的身邊,接著就把自己白皙溫暖——溫度恰好合適,不熱也不涼——有些濕濕的小手放到了老馬經過一個世紀還沒有完全蛻皮的干硬風乾的鞋匠的大手裡。老馬握著這手心潮起伏,羞愧之下對老蔣也有些幸災樂禍,說你了解孟姜女也不準確,你只把握了她的回歸哪裡知道她的變化呢?——多夜之後老馬又痛心疾首,正是這一變化又把老馬推到了另一條歧路,這白皙溫暖的小手原來是一隻魔手——心潮起伏之下老馬也有些回歸,回歸之後也想隨著孟姜女的提高有些變化,但這時卻讓老馬為了難,鞋匠的變化應該往哪裡去呢?看到老馬為難,孟姜女又體貼溫柔地說:

"親愛的老馬,你能變化你就變化,你不能變化也不要勉強,說起來我還就喜歡你的不變化,就喜歡你這粗糙的大手和歷經風霜的面孔、表情和神態——傻傻的愣愣的粗粗的什麼時候都像苦大仇深它就是另一類——或者說是另類的酷!——及那強硬又虛弱的內心和床上的動作——該強硬的時候就強硬,該虛弱的時候就虛弱。老馬呀,你就隨其自然吧,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只顧你不要顧我,你高興了我就高興,你愉悅了我就愉悅,你說上路我抬腳就走,你說再歇兩天我回家就給你洗腳!"

看這話說得這麼可心和可人,感動之下老馬又有些懺悔,盯著孟姜女如花的容顏和如漆的黑眸說: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過去只知道你潑,哪裡知道你是為了五十街西里瘋傻的民眾和瘋傻的我及要拖住這倒退的歷史大車呢?我只知道你是我又一個殊途同歸的鞋匠的老婆,哪裡知道你是一個聖女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看到我老馬的覺醒和變化呢?可現在你變化了我還沒變化,我不變化你還用你的變化來適應我的不變化,想起我過去的粗暴和陰暗我就萬箭穿心——我就是碎屍萬段也不能彌補我無知過失之萬一,想起我直到今天仍處在歧途腦子睡死了睡暈了外面電閃雷鳴還不能覺醒,我就是一鎚子下去把我的腦漿砸出來也不能表達我的決心和渴望變化。剛才我對上路尋找還有些含糊、猶豫、覺得不公要推卸自己的歷史責任,現在看到你的溫柔、大方、變化和新生,一路上的尋找有你作伴和引導,接下去就是赴湯蹈火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心甘情願——不為尋找也為愛情,不為民眾也為孟姜女,不為瘋傻也為瘋傻之中可以獲得新生,不為新生也為知己——人生有一知己足矣,士為知己者死,只要尋找到這個,尋找得出尋找不出眾人瘋傻的原因還在其次!"

這時孟姜女掩著嘴笑了:

"老馬呀,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還是不能因為一時激動和忘情而忘了大局,上路之後我還在其次,關鍵還是你;你我還是小事,關鍵還是要尋找出眾人瘋傻的原因。如果沒有這個大前提在先,我們也就談不到上路和無從上路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一點思想和認識我們上路之前還是要搞清楚和統一起來——不然我們上路之後倒要誤入歧途,就辜負了五十街西里和五十街西里瘋傻的民眾也同時辜負了我們自己。"

這時老馬也覺得剛才自己的一番表達有些戲過,但他固守自己的變化和新生仍在那裡愣愣地說:

"當然我的表達可能有些以偏概全,但我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渴望上路和尋找——這點心情你還可以理解吧?"

孟姜女撫著和輕輕拍著老馬的手說:

"理解,理解。我知道只要跟著老馬哥,路上就一定不會出錯,該尋找到的東西就一定能尋找到,該和諧的時候就一定能和諧,公私兼顧,柳暗花明,我們有鐵鎚、釺子和焊槍在,我們還怕個什麼?"

老馬點頭:

"我做鞋匠之前,還到郊區打過兔,這也適合尋找;自從有了水晶金字塔,我又變成了一個知識分子,苦讀過古文、西文,看過現代詩研究過納米技術,雲里霧裡我們也照樣飛翔和比翼雙飛!"

孟姜女:

"我還知道老馬哥會唱男高音,路上寂寞的時候咱們就唱歌!"

老馬:

"我不但會唱歌,還會說數來寶和黃色笑話,妹子心煩的時候你就言聲——決不會讓憂愁在妹子心裡聚成疙瘩!"

…………

看到老馬和孟姜女說得入港,處處都在談上路和準備上路,旁邊的老蔣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終於看到獵物興高采烈和渾然不覺地入了圈套和掉下了陷阱——大事妥矣,從凌晨四點又轉到了凌晨四點,老蔣也有些困和有些餓了,千軍萬馬的戰爭已經布置妥當,戰爭一觸即發,千軍萬馬就要衝鋒陷陣和血流成河,指揮官終於可以安然地去吃夜宵和睏覺了,於是他在老馬還渾然不覺的時候向孟姜女微笑著招了招手,又摁了一下控制器,旋轉舞台就把他及身後的保鏢轉到了後台,就留下老馬和孟姜女在一個單獨的空間里進行燈下談心——多像農業社會的米面夫妻上路之前在燈下的叮囑和暢想呀。但他還是忽略了老馬的瘋和傻,他還是低估了這位前鞋匠對世界的警惕、敏感、留心和狡猾地繼續將計就計地在渾然不覺——老馬就真的沒有變化和新生嗎?他就像五十街西里一樣真的白白等候和度過一個世紀嗎?——其實他在老蔣拿起控制器的時候,就已經用眼睛的餘光在觀察老蔣了,等老蔣徹底退出舞台,老馬馬上轉了一個口氣對孟姜女說——說是不看孟姜女,還是要看孟姜女,說是不談錢,還是要談錢——這時老馬真地回到了農業社會,開始用小農經濟時期在農家小屋的燈下丈夫對妻子的口氣說:

"我們替他們去尋找瘋傻的原因,我們真能得到好處嗎?"

孟姜女也到底是變化之後的孟姜女呀,她也做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樣子和口氣回答——一邊回答,一邊像一個農婦一樣還在燈下縫補破衣服和納鞋底子呢:

"怎麼會沒有好處呢?——無利不早起,起碼我們在尋找出眾人瘋傻原因之前,可以先尋找出我們自己瘋傻的原因——尋找出來之後,我們可以在他們沒有推廣眾人之前,先推廣我們自己——讓世界上處處都是老馬和孟姜女,我們上街趕集的時候,可以處處碰到熟人和親人。"

老馬吸著旱煙點頭。突然他又"梆梆"地在門框子上磕著旱煙袋問:

"上路之前,他真的給你經費了嗎?"

孟姜女一邊往頭上蹭針一邊說:

"不給老娘錢,我能讓我和我的心上人上路嗎?就算我是歌舞廳的小石,也不會讓嫖客白白在歌舞廳泡一個晚上——坐台是坐台的錢,出台是出台的錢,一是一二是二感情是感情小費是小費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不然我不就是一個傻逼和小石了嗎?——倒是她讓你在補皮椅的時候白白佔了一回便宜!"

這時老馬有些不好意思:

"俱往矣,俱往矣——鞋匠時期,不足為論。"

接著改成正色:

"我現在問的是,他到底給了你多少錢?——夠我們在路上吃喝拉撒嗎?"

孟姜女:

"不夠我依然會拖著他——過去我也不是沒有拖過這歷史的倒車,問題是有了這歷史的教訓,誰還敢再清眼看老娘?——耽誤老娘沒什麼,他不也耽誤歷史和他自己嗎?請夫君放心,經費包在我的身上,現在經費不是夠不夠的問題,而是擔心這錢怎麼花出去的問題——別說整天住車馬店,就是整天住五星級酒店也不會讓老馬哥囊中羞澀——要羞澀只是我對老馬哥的表情,至於大千世界我們可以獨往獨來。"

老馬終於鬆了一口氣。但他心眼子一轉又有了疑問:

"過去老杜不給我經費,怎麼時代一變老蔣就給你經費呢?他是你什麼人,對你這麼好?接著他對於我又是誰呢?——上路之前,我都不知道讓我上路的人是誰,我不也成了傻逼和憨子了嗎?這和當初讓老杜稀里糊塗推上路也沒什麼區別!"

孟姜女這時"咯咯"笑了,她放下鞋底子,"啪啪"拍了兩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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