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野人洞

李雙林在朦朧中感到有一股涼涼的液體正緩緩地通過他的食管流進胃裡。真舒服啊!他好久沒有這麼舒服地躺過了,那股涼涼的液體,像一脈溪流源源不斷地流進他的嘴裡,他品得出,那汁液酸甜,還帶著一種自然的芬芳。這不是在夢裡吧?突然,他睜開了眼睛,這是在哪裡呀,他首先看到了石洞壁上燃著的松樹枝,接下來他看清自己是呆在一個乾爽的石洞中,一塊平展的巨石上,鋪滿了柔軟的細草葉,此時,他就躺在草葉中。說是躺確切地說應該是半躺,他背靠著一個溫暖實在的物體。接著,他看見了眼前的石碗,石碗中盛著果子汁,他順著石碗看去就看到了一條粗短的手臂,接下來就看到了一張女人的臉。原很高興的樣子,正露出牙齒在沖他微笑。

李雙林「呀」的一聲,從那塊平展的石頭上跳了下去,他驚慌失措地站在那裡,一時竟不知自己在哪,眼前的女人是鬼是人,他一時說不清楚。那一瞬,他覺得自己一定是死了,正走在去地獄的路上,聽人說,地獄的每道關口都有小鬼把門,眼前這位無疑是小鬼了,看樣子還是個女鬼。

原開始時被李雙林驚嚇的樣子弄愣了,她放下石碗,一步步向李雙林走去,她笑著,嘴裡說著什麼。李雙林向後退縮著,他搖著手沖原說:「我不想死,求求你放我回去吧,我們還要走出叢林呢。」

原不笑了,怔怔地看著他。突然,原跪下了,用手捂住臉,嘴裡發出怪怪的叫聲,有液體順著她的指縫流了出來。

李雙林獃獃地看著眼前怪模怪樣的女人,他扶著石壁又向後退了一步,他摸到了石壁上立著的槍,是自己那支卡賓槍。這到底是在哪呀,自己真的死了么?

在這時,李雙林清醒了一些,他扶著槍立在那,伸出手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下,很疼。不,自己沒有死。這一意識很快使他徹底冷靜下來,他把槍抱在了胸前,他拉了一下槍栓,一粒黃澄澄的子彈呈現在他的眼前,此時,他已完全回到現實中了。他明白眼前的處境了,自己沒死,是眼前跪著的這個女人把自己救了,他站在那裡仔細瞅著眼前這個女人。在李雙林的目光中,她一點也不美,甚至可以說她丑,很醜。

「你是誰,為啥救我?」他這麼問。

原不哭了,她把手放了下來,痴痴迷迷地望著他。

她說:「呀,呀——咕。」

他說:「我這是在哪,我們那些人呢?」

她說:「呀——咕——呀——」

他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麼,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是野人無疑了。在走進叢林後,他曾聽王玥講過野人,野人的一切也是聽別人說的,但是他們一路上並沒有見過野人。這麼想完之後,他心裡輕鬆下來。不管怎麼說,野人也是人,既然野人能在叢林中一代代地活下去,為什麼他們就走不出叢林呢?一想到走出叢林,他馬上想到了隊伍,不知自己在這山洞裡耽誤多久了,他要去追趕隊伍。想到這,他轉過身向洞外走去,由於剛才轉身急了,他差一點摔倒,但他還是扶著洞壁向前摸去。

就在這時,原大叫了一聲什麼,靈巧地撲過來,抱住了他的腰。他感覺到原是那麼有力氣,輕輕一抱,他的雙腳便離開了地面,原很快地把他又放到鋪滿乾草的石板上。

經過剛才的一番掙扎,李雙林覺得自己一點勁也沒有了。他只能眼睜睜地躺在那裡,張大嘴巴拚命地喘息。他想:自己無論如何要離開這個女人,離開這個山洞,去尋找隊伍。

他不明白這個野女人救自己,把自己放在山洞裡到底要幹什麼。他想坐起來,趁機走出山洞,可身體虛弱得一點力氣也沒有,頭也天旋地轉地暈。他只好躺在那裡。

原又端過石碗在喂他果汁,他無法躲避,也不可能躲避這救命的果汁,他一口口地喝著,他閉上了眼睛,不知什麼時候,他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松樹枝「嗶剝」地燃著,昏昏沉沉中,他彷彿走進了一種永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又醒了,剛開始他覺得四周漆黑一片,松枝草已燃盡了,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松油氣味。朦朧中,他看見了一絲亮光,那是洞口透進的一絲亮光。他不知睡了多長時間,只是感到身上有些力氣了。他想走出洞口,走回到叢林中去,他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已經被捆綁上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野女人綁架了。徒勞的掙扎顯然是無效的,他就那麼靜靜地躺在那裡,他思索著野女人綁架自己的目的,想了半晌,又想了半晌,想得挺累,挺煩人的,也沒想出什麼結果。他乾脆什麼也不想了。他在靜靜地等待。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洞外有了動靜,先是聽到叢林樹葉在響,接著他就聽見了腳步聲,不一會,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影影綽綽的,他看見進來一個人。

又不一會,那人開始用石頭相互敲擊,片刻,絨繩被點燃了,絨繩又點燃了一簇樹枝,火燃了起來,火光中他看見了女人。她容光煥發的樣子,系在腰間的那片樹葉顯然是新換的,昨天他們相互掙扎中,她系在腰間的樹葉扯破了。在那一刻,他閉上了眼睛。

原在火堆旁蹲了下來,背沖著他,火光中他望見了她的後背,她的後背寬大而又有質感,在火光的映照下,原的皮膚散發著一片神奇的光澤,接著他又望見了她的臀,渾圓中充滿了野性的力氣,他在心裡說:天吶,她真是個野女人吶。

他終於聞到了一股香氣,這縷香氣是那麼的誘人,李雙林已經好久沒有聞到這麼誘人的氣味了。最後他看見了原手裡的山雞,那隻山雞在火里燒烤著。不一會,便香氣四溢了。

原很快烤好了山雞,然後走到他的身旁,慢慢地解開系在他手腳上的藤蔓。原撕一塊烤好的山雞肉,沒有急於送給他,而是在一個石碗里蘸了蘸,才送到他的嘴裡,他終於吃到了山雞,不僅是山雞,還有鹽巴,一種久違了的人間體驗復又降臨到他的意識里。一剎那,他覺得活著是那麼的美好。

這時,他還不知道,這叢林里會哪來的鹽巴。後來他才知道,這是野人部落跟販鹽的商人換來的。緬甸的鹽商每年總要翻過兩次野人山到印度去販鹽,那是充滿危險和神奇的販運。鹽商在當地嚮導的帶領下,在這原始叢林里摸索前行,在不迷路的情況下,也要走上一個多月才能走出叢林。不知有多少鹽商因為迷路,而死在叢林中,每次有鹽商經過,野人山的野人們都會拿出自己的食物來換取一些鹽巴,鹽巴在野人生活中起著重要的作用。

李雙林不知自己是怎樣一下就吃完的一整隻山雞,山雞的味道真太美妙了,這是他有生以來,吃到過的最美妙的食物。一隻山雞吃下去,他感到渾身有了力量,人卻出奇地困,很快,他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他自己不知道,他這一睡,就一連睡了兩天兩夜。

牛大奎在李雙林失蹤的地方,一連尋找了兩天,也沒有發現李雙林的影子。怪了,難道這個王八蛋飛上天了不成!他這麼在心裡咒罵著。

他要迫切地殺死李雙林這個仇人,只因為李雙林殺死了他的父親和哥哥。他心裡也清楚,李雙林殺他父親牛老大和哥哥牛大犇,完全是執行軍法和長官的命令,即使他不殺,也會有其他人去殺死他們,但他還是恨李雙林,他認定李雙林是殺死父、兄的兇手,是他們牛家的仇人。執行軍法的人多得是,為什麼自己的父兄偏偏都死在李雙林一個人的槍下,這是命中注定的。註定了李雙林是他們牛家的仇人。

牛大奎沒有文化,他以前是個老實巴交的種地漢子,他只認準一個死理,那就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父兄的血債,要讓他李雙林的命來還。

牛大奎曾暗自發誓,即便找不到活著的李雙林,死的也行,他要在李雙林的屍體上捅上幾刀,才算解恨;也只有那樣,才算是完成了為父、兄報仇大事,死去的父、兄才可以安眠九泉了。

結果,牛大奎連李雙林的影子也沒有找到,他決定留下來繼續尋找李雙林。

其實,他對這一小股隊伍走出叢林早就失去了信心。從他被抓丁當上東北軍那天起,他就想早日離開隊伍,回到老家種地去。先是父親逃跑,被殺了,接下來又是哥哥,也沒跑成功,最後也給殺了。他不死心,一直在等待著逃出軍營的機會。現在他終於等來了。他知道,高吉龍不會等他,也不會來找他了,他們已經走遠了,也就是說,我牛大奎現在是個自由人了。等殺了李雙林,我要獨自走出叢林,過一種自由自在的生活。他相信,他一個人完全能夠走出叢林,那麼多人在一起,發現一點吃食,一擁而上,輪到每個人嘴裡也就那麼一點點,不被餓死才怪呢。他為一個人單獨行動早做了準備,不少士兵為了減輕身上的重量,把身上的武器彈藥都扔掉了,他不僅沒有扔,反而把其他士兵扔掉的子彈,都偷偷地拾了起來。此時,他身上的武裝袋裡插滿了六支彈匣,每支彈匣里都裝滿了子彈。他以前背的是笨重的機槍,後來,他先是扔了機槍換了支步槍,後來他又用步槍換成了一支卡賓槍。在遠征軍中,只有班長才有權利用卡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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