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元山脈。
南半中段。
一處山谷。
茂盛樹木、冬日陽光溫暖。
清風吹拂、空氣微微寒冷。
北門龍成眯著眼睛，嘿嘿直樂，盯著方成：「方先生，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是不是受刺激了啊？哈哈！」
北門龍成仰天狂笑，心中舒暢肆意爽快。
他自小便是古體天才，六歲修習古體，十一歲晉級明勁巔峰，十三歲突破暗勁。
直到四十一歲，踏入罡氣真人。
今日，他四十八歲整。
今日，是北門龍成有生以來，最具有紀念意義的生日，因為他踏入了破碎者層次。
北門龍成舔著嘴唇，瞥了眼仍然哭嚎不斷的萬輝宇，冷笑道：「琅沫足一個糟老頭子，也配成為破碎者？」
他有些寂寞。
無敵的孤寂。
登頂的寒寞。
北門龍成擺了擺手，指了指方成：「方先生，最後給你一個機會，跪下來，饒萬輝宇一命。但是，你必須死。」
北門龍成眼眸冷漠。
半年之前，那根小拇指的強大，近乎恐怖至極。
他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品嘗到了無法想像的煎熬。
而今天，他要通通拿回來，將失去的尊嚴、踐踏的尊嚴，用一雙鐵拳指劍，徹底拿回來。
在北門龍成看來，迫使方成下跪所帶來的爽快、舒暢，遠遠超出擊殺方成的所獲得的效果。
但，讓他失望的是——方成一動不動、無動於衷。
「今天，你們都要死啊！」
北門龍成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手掌中的勐力流轉不休。
方成目光注視著哀嚎連連、喉嚨嘶啞、眼眶血淚不斷的萬輝宇，淡淡道：
「萬輝宇，或者，該稱呼你為，仙。」
方成繼續說著。
「仙者模仿情感情緒，智慧超絕，媲美常人。但你終究是有破綻的，情感，你無法理解，再怎麼模仿，也都是假的。」
「智慧生靈的精神受到極度刺激，輕則大腦缺氧、神經失控，重則大腦組織功能紊亂，應激反應性精神障礙。」
「簡而言之，就是腦海一片空白，根本做不出反應。」
北門龍成瞳孔猛地一縮，瞥了眼地面上依然哀嚎不斷的萬輝宇，莫名地鬆了口氣。
他皺著眉頭，看著方成：
「方先生，你到底在說什麼胡話？想要拖延死亡時間？瞧瞧你的膽量，離得那麼遠，站在山谷之外，當初你說『一無所知』時的氣概，跑哪裡去了？」
「你可真叫我失望，你這種人，不配成為我北門龍成謹慎對待的對手。」
北門龍成臉色隱隱泛著失望之色。
但，方成卻依然自顧自說道。
「情感再怎麼模擬，終究是假的。親眼目睹父母雙亡、女友慘死，而你居然還有完善的思維能力，以及縝密的語言組織能力，這不可能。」
「如果是皇陽戶、或者是北門龍成這種人，有可能做到。但你不同，你是一個純情少年，你哪裡來的如此頑強心智？」
「由此逆推，初至皇陽皇都之時，一個少女偶然跌倒，周圍人的下意識反應都是避開，只有你衝上去。」
「誠然，你想模擬一個純情少年，有熱血有衝動，但純情少年面對一個靚麗少女道謝，會不緊張？」
「皇陽閣內，狂喜、震駭、激動、敬畏四種情緒同時呈現在臉上。約會時，你也一直保持著緊張、忐忑、甜蜜，情緒波動極小。」
北門龍成滿臉愕然，捧腹大笑：「方先生，你講故事的能力……」
他越說下來，聲音越小。
他似乎感覺到了一股恐怖，漸漸籠罩下來。
方成眼眸閃爍著悲憫、自責，苦澀道：
「與唐蓉蔚相識相愛，想必你就是為了這一天。因為我對唐蓉蔚稱讚欣賞，所以，為了確保我能夠踏入這片山谷，將唐蓉蔚臨時加入到了你的計畫里。」
「呵呵。」
方成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似乎也有些累了，輕嘆一聲：「沒想到，我的讚賞竟是害了她的性命。」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方成伸出一根手指：「這片山谷，到底有著什麼？居然讓你費盡心思、百般策劃？」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北門龍成毛骨悚然，身後、腦後一片發麻，整個人彷彿墜入了無間地獄。
他身軀猛地僵硬起來，眼珠子瞪得老大。
一道電光划過他的心頭——
似乎，身後的哀嚎慘叫聲音，已經停止消失了好一會兒，周圍靜謐的嚇人。
北門龍成甚至能聽見風吹樹枝的聲音。
「該死！究竟……究竟是什麼情況啊！」北門龍成上下牙敲打在一起，心尖顫抖，雙股戰戰，勉強扭過頭看去。
登時。
魂飛魄散。
心裂膽崩。
眼角餘光的景象赫然是——
渾身是血的萬輝宇，臉上卻是詭異的平靜，嘴角還勾勒著一絲弧度，血淚流淌在臉頰上，更昭顯妖異。
「嘭！」
「嘭！嘭！」
北門龍成連滾帶爬地跌坐在地上，雙腿顫抖，向後挪蹭著。
然而——萬輝宇根本沒有看他。
流著血淚、眼眶撕裂、身軀被繩索勒出深深傷口的萬輝宇，此刻卻輕聲笑了起來。
「被你識破了，修行者。」
石破天驚！
虛仙顯現！
即使北門龍成不知道仙者到底是什麼東西，但也知道絕對是一種恐怖的玩意。
他心頭終於升起了一絲懷疑：「自己不是已經成為破碎者了嗎？為什麼還要害怕？為什麼會畏懼如此？」
是啊，自己是破碎者啊！
北門龍成狠狠咬斷一塊舌尖，腦海陡然清醒無比，他眯起眼睛，盯著鼻破臉腫、凄慘無比的萬輝宇：
「迷惑手段？惑我心神？找死！」
北門龍成緩緩穩定心神。
「哼！」
北門龍成眯起眼睛，閃爍暴烈狂猛光芒，隨後他猛地大吼一聲，似乎在為自己壯膽。
「死！」
無窮勐力迸發！
無儘力道乍起！
北門龍成爆發出破碎者的盡數力量，爆射向萬輝宇，氣浪在爆炸，空氣在沸騰，風聲在破裂。
「咦？」
一個疑問驀然升騰心中。
「我全力蹦躍沖奔，腳下力道至少數十億公斤，為什麼地面沒有炸裂……」
不應該的。
理應地面爆炸開來，理應無敵縱橫牟自。
北門龍成臉色愕然、神態驚怖，徹底凝固。
因為萬輝宇緊緊伸出一根手指，他便無法動彈，彷彿是陷入了沼澤中的蚊蟲，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下一剎那——萬輝宇扭頭瞥了眼北門龍成。
「啊啊啊！」
彷彿是一顆星球轟撞而來！
北門龍成心尖狂跳，全身徹底繃緊著，催發爆騰無盡勐力，依舊徒勞無功。
「嘭！」
愕然之中，北門龍成只感覺身體一點點崩裂炸開。
「呵呵……我這算什麼無敵？一道目光……我北門龍成，居然死在了一道目光之下啊！為什……」
北門龍成念頭還未轉完，身軀崩散、靈魂毀滅，徹底死亡。
「嘿嘿。」
萬輝宇搖了搖腦袋，輕輕擦拭著臉頰上的紅色血液，面帶笑意地注視著方成：
「方成，你確定……真的站在山谷之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