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愛迪生、愛因斯坦,還有黑柳徹子都是LD。」

這句話是十幾年前,有人從一本雜誌上剪下來,從紐約寄給我的。那是日本的學者發表在雜誌上的論文,我母親的一位朋友、居住在紐約的一位日本醫生把這篇文章寄給了我。「不管怎樣,能夠把你和那些人物相提並論,真令人高興,所以給你寄過去。」——印刷品中夾著這樣一封信。我看了不禁大吃一驚,究竟是為什麼,要把我和這些天才人物相提並論呢

?當然,我想不出我們有絲毫共通之處。不過,不管怎麼說,這都是非常光榮的事情,令人欣喜,我也感到非常高興。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所謂的「LD」是什麼意思。

後來,據說我的朋友的孩子是LD,朋友對我說:「要是你想了解LD的詳細情況,就和我聯繫吧!」朋友還說自己參加了一個LD兒童的家長會。我一下子想起了上文中說愛迪生的那篇文章,不過當時百事纏身,也沒有想要了解詳情。不久,參加《徹子的小屋》節目的一位女演員有一個LD的孩子,於是我終於知道了什麼是LD。

LD是「Learning Disabilities」的簡稱,日語中將它譯為「學習障礙」,不過這並不太貼切,所以一般就直接稱之為LD。我去書店的時候,發現各種關於LD的書琳琅滿目,不禁十分驚訝。但更令我吃驚的是,《徹子的小屋》的女導演在和那位女演員一起排練完節目後,回來對我說道:

「在媽媽們中間,都說黑柳女士是一個LD呢!」

不久,NHK電視台的教育頻道給我發來邀請,說:「現在有的日本孩子患有ADHD這種毛病,很多人士反映,在拜讀了黑柳女士的《窗邊的小豆豆》之後,看到黑柳女士上小學的時候被退過學,感覺黑柳女士小時候也有這種問題。在《窗邊的小豆豆》這本書中也寫到了黑柳女士是由於受到了什麼樣的教育,才成為今天的黑柳徹子的。我們很想邀請您講一講小學的校長先生的事。」

我就去參加了這個節目。ADHD就是「精力無法集中,多動症」的意思,據說患有這種毛病的孩子很多都同時患有LD。「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不知不覺地,原來我是有這種毛病的?」就這樣,我對LD的了解逐漸增加,不過真正具有決定性作用的還是今年NHK連續播映了四個晚上的節目《請不要說我是怪孩子》。這是一套關於LD孩子的節目,我認真地看了這個節目,看完的時候我已是淚流滿面。我並不是自己想哭,只是淚水總也止不住,反正我是哭了。

我之所以要寫《窗邊的小豆豆》,是因為我非常喜歡小林校長,希望在自己還沒有忘記他的時候,把那些故事記錄下來。這本書並不是出版社向我約的稿。有一天晚上,我已經上床睡下了,突然又跳了起來,伏案奮筆,一口氣寫滿了三張400字的稿紙,這就是後來小豆豆那本書的第一篇《第一次到車站》。我曾經和校長先生約定:「等我長大了,要做這個學校的老師。」可是先生還沒等到我實現這個約定就去世了,我也選擇了一條不同的道路。即使是為了這個約定,我也應該告訴人們,曾經有這麼一位校長先生,他真正地愛著孩子們,從心底相信每一個孩子都有自己的才能和出眾的個性,他滿懷著熱情來對待孩子們。所以,書中也詳細地寫了我為什麼進了普通的小學後不久就被退學了,媽媽費盡心思地尋找合適的學校,後來我終於進了校長先生創立的那所巴學園。

我一直認為,我之所以會被退學,是因為自己是一個充滿了好奇心的精力旺盛的孩子,所以我坦率地寫下了當時所有的真實情況。可是,我看了《請不要說我是怪孩子》這個節目以後,我卻感覺到,在診斷了很多LD孩子的專家和研究者看來,《窗邊的小豆豆》中所寫的那些情形,無論哪條都是和LD的癥狀相吻合的。這一點我可真沒有想到。我被退學的一大理由是上學的時候,我不肯坐到桌子旁邊,而是一直站在教室窗子那裡向外面張望。而作為LD的病例出現在節目中的一個男孩子,也是總不肯坐到位子上去,只要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他就立刻站起來跑過去瞧瞧。

我也完全是這個樣子,我站在窗子旁邊,是為了等宣傳藝人們。我特別喜歡宣傳藝人,我想如果他們從旁邊經過,我就叫住藝人們,然後告訴班裡的同學們:「來啦!」我們教室的窗子直接對著大路,這對我來說非常幸運,但是對學校卻很不幸。宣傳藝人們經過學校的時候,本來是停止吹吹打打,靜悄悄地走過去的,可是我一瞧見藝人們,就告訴大家:「他們來啦!」所以大家都一股腦地跑到窗邊,齊聲叫道:「宣傳藝人!」還央求藝人們:「給我們表演一個吧!」難得孩子們這麼熱心央求,宣傳藝人們就拉起了三弦,吹起了單簧管,

敲起了鉦啊鼓啊,開始了他們獨特又熱鬧的盛大演出。這時候,那位年輕的女老師只能一直站在講台上等待著,她心裡肯定很不高興。當宣傳藝人們表演完畢之後,別的孩子都回到了坐位上,可我還是照樣站在窗邊。老師問我:「為什麼還站在那裡?」我回答說:「也許這些藝人們還會回來呢,也許還會有別的藝人們過來。」仍舊朝外面張望著。

關於這個被退學的理由,我自己並不記得了,是我媽媽聽老師說的,等我長大之後,媽媽又告訴了我。不過,我自己也依稀記得一點片斷。電視節目中也說,班裡如果有了LD的孩子的話,上課就很難進行下去,確實是這樣啊。

其實,在我跑到窗邊之前,我就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教室的書桌。家裡的書桌是帶抽屜的,往外一拉抽屜就出來了,可是學校的書桌卻是有蓋子的,要向上提。在那時的東京,我家附近的垃圾箱就是這個樣子的。我發現學校的書桌蓋子和垃圾箱的蓋子一樣,不禁十分高興,上課的時候把桌子開了又關,關了又開,足足折騰了有上百遍。

老師對我說:「黑柳同學,書桌的蓋子不是用來開來關去玩的,而是為了往裡面放東西的。」我一聽連忙把桌子上的筆記本、課本和鉛筆盒全都放進桌子裡面。等老師說「大家來寫『a』字」的時候,我先把書桌蓋子打開拿出筆記本,關上蓋子,然後又打開蓋子,把頭鑽進去,從鉛筆盒裡拿出一枝鉛筆,再關上蓋子。然後開始寫「a」字,如果寫錯了的話,又打開桌子蓋拿出橡皮,再關上蓋子。用橡皮擦掉以後,馬上打開蓋子把橡皮放進去,再關上蓋子。寫完一個字以後,我又打開蓋子把鉛筆放進去,然後關上蓋子,接著又打開蓋子把筆記本放進去,再關上。然後該寫「b」了,我又打開蓋子拿出筆記本,再拿出鉛筆……就這樣我不停地把桌子蓋開開關關,看得人眼花繚亂。老師因為剛說過「是為了放東西的」,所以也不好再說「不許那樣」,只能默默地看著我比先前更多一百遍地把桌子蓋開開關關。

老師真是很可憐。不過我當時實在是對蓋子太有興趣了,才想出了這麼個辦法,我一點兒也不是有意要對抗老師。不過現在想來,當時教室里一定還有別的孩子也像我一樣很想打開蓋子玩,但是想「那樣不行吧」,就雖然想干也沒有干;另外一定還有從一開始就對桌子蓋不感興趣,所以也沒有開來關去的孩子。還有的就是我這樣的孩子,在感覺有趣的那一瞬間就那麼做了。我有一個想法,就是老師如果在休息的時間裡說:「上課的時候我們不那麼做,現在只要想做,大家就一起把蓋子打開來再關上,好好玩玩怎麼樣?」大家一起開開關關,我一定會非常滿意,上課的時候就不會再去開來關去的了。

如果大人們說了「不許那樣」,孩子們就會偷偷地去做,所以如果老師能夠像上面所說的那樣,讓孩子們高高興興地玩個痛快該多好啊!這也許是我自己很任性的想法,不過如果我是老師的話,我一定會這麼做的。我不停地開開關關桌子蓋,一連做了三天之後玩夠了,然後就走到窗子旁邊去了。我自己想的是,到窗子邊上既能聽到老師說話,又能夠看到外面的光景。

「宣傳藝人」事件之後,我竟然又發現了窗子上方有燕子正在做窩!我大聲問道:

「你在做什麼?」

老師問:

「你在和誰說話?」

急忙跑到窗邊抬頭向上看去。當發現我是在和燕子說話的時候,老師的神色極為惱怒,狠狠地瞪著我。然後回到了講台上。事後老師對我媽媽說:

「我也不是不懂得孩子們的心思,可是在上課的時候還是不要那麼大聲問燕子『你在做什麼』為好。」

電視中,有一個LD的男孩子和鴿子說話,說著說著就要順著牆壁往上爬,結果被老師抓住了。

還有的孩子老是學不會寫字,鏡頭上還出現了那個孩子寫的字,在一張大紙上他只能稀稀拉拉地寫上幾個字。我雖然能學會寫字,可是在繪畫課的時候,老師說「請大家畫一面國旗」,我覺得畫太陽旗太簡單了,很沒意思,所以就想到,要畫一面當時叫做海軍旗或者是軍艦旗的那種旗子,樣子有點兒像朝日新聞的標記。我用蠟筆在繪圖紙上滿滿地畫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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