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2
我驚訝地回頭看了看狄恩:「你聽見她說的話了嗎?」
狄恩也吃了一驚,他一邊繼續開車一邊說:「是的,我聽見了。我當然他媽的聽見了。噢,天呀,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今天早上我太激動了,這個世界太可愛了,我們總算走進了天堂。這裡既不冷清,也不奢華,這裡什麼都不是。」
「嗨,我們回去把她們帶上!」我說。
「好。」狄恩回答,把車速降到5英里。他有些不知所措,在這裡可不能幹那些在美國常乾的事。「路上有成千上萬他們的人!」他說,因此,他繞了一個彎,重新來到姑娘們的身邊。她們是到前面地里去幹活。她們微笑地望著我們,狄恩則用挑逗的目光盯著她們,「他媽的,」他壓低了聲音說,「噢!這事太奇怪了,都不象是真的,姑娘,姑娘,尤其是處在我現在這樣的境地,索爾。當我們經過那些家庭時,我總是往裡面張望——你可以透過精緻的大門看到裡面的東西,看到棕綳床,褐色的小孩在睡覺,他們翻身醒了過來,自己穿衣起床,母親們正在用鐵鍋做著早餐。他們的窗戶上掛著百葉窗帘。老人們都那麼漠然,什麼也不去操心。這裡沒有猜疑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每個人都那麼冷漠,用褐色的眼睛直視著你,什麼也不說,只是看著。那種目光中,仍然保留著人類柔順、忍耐的本性。你讀過的那些關於墨西哥和昏昏欲睡的外電國佬以及所有那些廢話——那些關於墨西哥佬的廢話等等——全是一派胡言。這裡的人們都那麼直爽、善良,從不胡說八道,這太讓我吃驚了。」從這條黑夜中荒涼的路上獲得的經驗,使狄恩終於接近了這個世界並且仔細審察了一番。他低著頭,注視著前方的道路,慢慢地開車。我們來到沙賓納斯的另一頭給車打氣,一群戴草帽、留鬍子的本地農民正站在破舊的氣泵前說笑喧鬧。田野中,一個老人拄著拐杖蹣跚而行。太陽漸漸升高,照耀著這裡充滿原始活力的生活。
現在,我們重新向蒙特雷行駛。前面,出現了連綿不斷的山峰,山頂上積雪皚皚,我們平穩地盤旋而上,道路從山隘中穿過,不一會兒,我們走出了沙漠,開始在冷峭的空氣中,沿著懸崖旁的山路緩緩爬行。路上,我們一個人也沒碰到,汽車在白雲間穿行,一直把我們帶到頂峰。駛過這片山地,就到了巨大的製造業城市蒙特雷。城市上空的煙霧,連同海灣飄來的雲團,象羊毛一般從藍天上飄過。走進蒙特雷,就好象進了底特律,到處可見工廠高大的圍牆;嬉皮士在街上四處遊盪;妓女把頭探出窗口;商店裡出售著各種各樣的商品;狹窄的街道上擠滿了彷彿香港過來的人。「哈!」狄恩大叫起來,「這就是太陽下的一切;你看見過這樣的墨西哥太陽嗎,索爾?它會使你精神振奮。啊!我真想開車——親自在這條路上開車!」我們想在熱鬧的蒙特雷停一會兒,但是狄思想抓緊時間趕到墨西哥城。他只知道路上會越來越有趣,尤其是前面,樂趣總是在前面。他開起車來就象一個魔鬼,從來不休息。斯但和我都疲憊不堪,只好放棄停車的要求,倒頭睡覺。到了蒙特雷城外,你抬起頭向外看,看見了不可思議的雙峰山,那裡是亡命之徒經常出沒的地方。
前面是蒙特莫里洛斯,天氣變得越來越熱,周圍的景象也愈加奇特。狄恩非要叫醒我看這一切。「快瞧,索爾,你可別錯過。」我向外望去,我們正在穿越一片沼澤地。走過一段泥濘的道路之後,總會看見幾個穿著破衣爛衫的墨西哥人在路上行走,腰上用繩子縛著大砍刀,有些人正砍灌木。她們都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注視我們。透過灌木叢林,偶爾可以看到一些非洲式的竹牆茅草屋和一些小木屋。幾個年輕姑娘站在簡陋的門口望著我們。「噢,夥計,我真想停下來用手撫摸撫摸這些可愛的姑娘。」狄恩叫道,「但是你看老太太和老頭子總是站在附近——常常站在後面,有時離她100碼,在撿樹枝和木頭或者在看牲口。他們永遠不會孤獨,在這個國家沒有人會孤獨。你睡覺的時候,我一直在觀察著這條路和這個國家,可能的話,我真想告訴你我所想到的一切,夥計!」他渾身冒汗,眼中流露出狂放、剋制和柔和的目光——他看到的人跟他一樣。我們以每小時45英里的速度平穩地在彷彿沒有盡頭的沼澤地上行駛。「索爾,我想再過很長時間這樣的景色也不會變化。你來駕車,我想睡一會兒」。
我手握方向盤,腦子裡也在不停地馳騁神遊。我們的車經過利那裡斯,穿過炎熱的沼澤地,渡過奔流的里索多拉馬里納河,飛快地向前開著。我的眼前又出現了一片巨大的綠色林谷和遼闊的綠色田野。在一群男人的注視下,汽車駛過了一座狹窄的橋,橋下的河水汩汩奔流。不久,沙漠又開始出現。前面就要到哥瑞格里亞。他們還在睡覺,我獨自駕駛汽車,在筆直的道路上飛馳,不一會兒,我開車進入了哥瑞格里亞城。還是在聖安東尼奧的時候,我曾經開玩笑似地答應狄恩,我會給他找個姑娘,這成了一個債務。當我開車來到陽光明媚的哥瑞格里亞附近的一個加油站時,一個傢伙從街道對面走了過來,手裡拎著一個很大的遮陽風鏡,想知道我是否要買。「你喜歡嗎?只要60比索。我叫維克多。」
「嗯,」我開玩笑地說,「我要買姑娘。」
「一定,一定!」他興奮地叫了起來,「我會給你找一個姑娘,什麼時候都行。現在太熱了,」他又補充道,「熱天沒有好姑娘,等過了今天吧。你喜歡遮陽風鏡嗎?」
我不想要遮陽風鏡,只想要姑娘。我叫醒了狄恩。「嗨,夥計,在得克薩斯我答應過給你找個姑娘——好了,坐起來醒醒,小夥子,我們已經找到了,姑娘們在等著我們。」
「什麼?什麼?」他急不可待地坐了起來叫道,「在哪兒?在哪兒?」
「這個小夥子維克多要帶我們去瞧瞧。」
「太好」。我們走吧,我們走吧!」狄恩跳下汽車,拉住了維克多的手。加油站附近站了一群小夥子,他們微微笑著,一半人光著腳,所有人都戴著草帽。「夥計,」狄恩對我說,「這樣度過一個下午不是很好嗎。維克多,你能找到姑娘嗎,在哪兒?漂亮嗎?他用西班牙語嚷著,「你看,索爾,我在說西班牙語。」
「問問他我們是否能搞到麻醉品。嗨,小夥子,你能搞到大麻嗎?」
這個小夥子點了點頭,「當然,什麼時候都行,跟我來。」
「哈哈!」狄恩叫道。他完全清醒了,在墨西哥塵土飛揚的街道上跳上跳下。「我們大家都去!」周圍的小夥子興緻勃勃地看著我們,尤其是狄恩。他們竊竊低語,議論著我們這些美國佬。「看他們,索爾,在談論我們。噢,我的天,這個世界真有趣。」維克多上了我們的車,汽車猛地啟動向前並去。斯但·希潑哈德一直在睡覺,鼾聲如雷。
我們走出沙漠,來到城市的另一頭。這條路上車轍縱橫,使行駛在上面的汽車上下顛簸。維克多的家就在前面,它座落在一片仙人掌植物的邊緣,是幢土磚小屋,幾個人正懶洋洋地坐在院子里。「那是誰?」狄恩興奮地叫道。「那是我的兄弟,我的母親和姐姐也在那裡。我的家人住在這裡,我已經結婚了,我住在商業中心。」
「你母親開通嗎?」狄恩有些心虛,「如果我們要大麻她會怎麼說。」
「噢,她會給我的,」於是我們等在車裡。維克多下車走進房間,同一個老婦人說了幾句話,後者馬上轉身走到後面的花園裡去拿大麻葉。這些大麻已經被摘下來,放在沙漠中的太陽下晒乾。維克多的兄弟們一直在樹下微笑著,他們走過來跟我們打招呼,但只待了一會兒就起身走了。維克多回來了,臉上堆滿笑容。
「夥計。」狄恩說,「這個維克多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可愛、最了不起、最有趣的小夥子。只要看看他,看看他冷靜、沉穩的步子就行了,在這裡可不需要匆忙。」車裡吹過一陣悶熱的從沙漠上刮來的微風。
「你覺得熱嗎?」維克多說著,指了指福特車滾燙的頂篷,他同狄恩一起坐在前面。「你有了大麻,就不會再熱了,不過你得等一會兒。」
「媽的,」狄恩說著,戴上了墨鏡,「我等著。你說得對,維克多,我的小夥子。」
這時,維克多的一個兄弟手裡捧著用紙包的大麻輕快地走了過來,他把它放在維克多的膝蓋上,便滿不在乎地靠在車門上,對我們笑著點了點頭,說:「你們好。」狄恩也對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人再說話,空氣中充滿了平和。維克多卷了一支比平常所見的大得多的煙,他卷的是大號的卡羅那大麻煙(用的是褐色包裝紙)。維克多毫不在意地把煙點上,遞給我們大家。抽這種煙就象在抽一支酒瓶,一股火辣辣的煙霧直衝你的喉嚨,我們吸了一口,就馬上全部吐了出來。不一會兒,我們全部被大麻刺激得興奮起來,額頭上滲出層層汗水,就象突然形成了阿卡波古海灘。我從汽車的後窗望去,維克多的另一個長得有些古怪的兄弟——彷彿是個高高的肩上披著飾帶的秘魯印第安人——微笑著靠在郵筒上,不好意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