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由於在一個酒吧里遇見了他的表兄山姆。布拉迪,狄恩的情緒又激動起來,他穿了一件乾淨的T恤衫,看上去煥然一新。「聽著,索爾,我要給你講講山姆——他是我的表兄。」
「哎,我說,你找過你的父親嗎?」
「夥計,今天下午我去了吉斯。布福特酒吧,過去他常常在那裡喝啤酒喝得爛醉,把工頭大罵一通,然後跌跌撞撞地走出去——那裡沒有。接著我又去了溫得薩旁邊的理髮店——也不在那裡。店老闆告訴我他認為——只是想當然而已——他正在鐵路季節流動工食堂里幹活,但是我不相信他,他們為了一點小費常常會編造出幾個聽起來象真的一樣的故事來。現在聽我說,在我童年的時候,我親愛的表兄山姆。布拉迪是我最崇拜的英雄,那時候他常常從山區里非法販運威士忌。有一次他跟他哥哥打了起來,在院子一直打了兩個小時,女人們嚇得不停地尖叫。我們經常睡在一起,在家裡只有他關心我。今天晚上我要去看看他,我已經7年沒見他了,最近他剛從密蘇里回來。」
「他現在在幹什麼?」
「管他在幹什麼。夥計,我只想知道家裡最近怎麼樣啦——我有一個家,並且還記得它——最主要的,索爾,我想讓他給我講講我已經忘了的童年時候的事。我想記住,記住,我非常想!」我從來沒見過狄恩這麼高興和興奮。我們在酒吧里等他表兄的時候,他與許多商業中心裡的嬉皮士和拉皮條的聊了起來,了解他們都在幹些什麼。他向他們詢問起瑪麗露的情況,因為最近她一直住在丹佛。「索爾,我小時候常從這個街角的報亭里偷點兒錢去飯館裡買熟牛肉。你看到外邊站著的那個相貌醜陋的小子了嗎?他什麼也不幹,只想殺人,一個接一個地向人開槍,我甚至還記得他臉上的傷疤。他就這樣年復一年地站在街角,他的狂熱漸漸地平靜了。現在他已經完全變了,對人親切、和藹、耐心,象一尊雕像一樣站在街角,你瞧出了什麼事?」
不久,山姆來了。他35歲,身材修長,滿頭捲髮,手上布滿老繭。狄恩神情敬畏地站在他的面前。「不,」山姆。布拉迪說,「我不再喝酒了。」「瞧見了嗎?」狄恩在我的耳旁低聲說道,「他不再喝酒了,過去他可是鎮上的威士忌大王,現在他信教了,這是他在電話里告訴我的。瞧他,看看一個人身上的變化——我心目中的英雄竟然變得讓我感到如此陌生。」山姆。布拉迪很懷疑他的表弟。他用他那輛吱嘎作響的老爺車帶我們出去兜了一圈,很快他就明白該怎樣對待狄恩了。「嗨,狄恩,我不再相信你了,也不再相信你打算告訴我的任何事情。今天晚上我來看你,因為家裡有一封信我想讓你看看。我們不要再提你父親了,我們不想跟他有任何關係。而且,我很抱歉他說,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係了。」我看著狄恩,他的臉陰沉下來。
「好吧,好吧。」他說。他的表兄繼續開車帶我們兜著,甚至還買了冰淇淋給我們吃。
狄恩還是問了他無數關於過去的問題,表兄都一一作了回答。有一陣子,狄恩幾乎又興奮得滿臉是汗,噢,那天晚上他的衣衫襤褸的父親會在什麼地方?表兄把我們送到費德拉林蔭大道,我們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中下了車。街道上,正有一隊狂歡的人群走過,他和狄恩約好第二天下午把信送來,然後開車走了。我告訴狄恩我很難過,現在世界上再也沒有人相信他了。
「記住,我相信你,我非常抱歉昨天下午為了無聊的事情跟你生氣。」
「得了,夥計,那件事已經過去啦。」狄恩說道。我們一起盯著狂歡的人群,塵土飛揚的路上撒滿了爆米花和木屑,彩車一輛輛駛過,幾百個穿著牛仔褲的丹佛的年輕小夥子來往穿梭。狄恩穿著洗得乾乾淨淨的牛仔褲和丁恤衫,猛一看真象是個真正的丹佛人,幾個戴著頭盔留著小鬍子的小夥子開著摩托車飛駛而過,后座上坐著穿著襯衫和牛仔褲的漂亮姑娘。
有幾位墨西哥姑娘走過,其中一個真令人吃驚,她很矮,只有3英尺高,卻有一張世界上最美的臉蛋。她轉過身對同伴說:「喂,我們打電話去叫古梅茲吧。」狄恩停下腳步,死死地盯著她,就象從黑暗中飛來一把鋒利的匕首刺中了他,「夥計,我愛她,噢,我愛她……」
我們一直跟著她走了很久,最後她穿過公路。在一家汽車旅館打了一個電話。狄恩裝作在翻電話號碼簿,實際上一直在瞟著她。我試圖跟這個尤物的朋友交談,但是她們不搭理我。古梅茲開著一輛吭哧吭哧的破車,把姑娘們都帶走了。狄恩站在路上,抓著胸口的衣襟,喃喃地說:「噢,夥計,我快要死了……」
「你他媽的為什麼不跟她說話?」
「我不能,當時我不能……」我們決定買些啤酒到弗蘭蒂家,然後聽聽錄音機。我們吃力地提著一大包啤酒罐頭,在路上蹣跚著。小珍妮特,弗蘭蒂十三歲的女兒,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姑娘,她長大以後一定是個絕色佳人,她那頎長、靈活、柔軟的手指最為迷人。狄恩坐在房間最偏僻的角落,眯起眼睛注視著她,嘴裡嘀咕著:「好,好!」珍妮特已經了解了狄恩,她向我尋找保護。那個夏天的前幾個月我同她在一起度過了許多時光,我們一起談論著書和她喜歡的事情。
7
那天晚上什麼事情也沒有,我們就睡覺了。第二天出了點事,下午,我和狄恩到丹佛的商業中心去找些活干,還要看看有沒有車到紐約。傍晚,在回弗蘭蒂家的路上,狄恩忽然拐進一家體育用品商店,不聲不響地從櫃檯上拿起一個棒球,然後走了出去,在手裡一上一下地扔著玩,沒有人注意,這類事一般是不會有人去注意的。這是一個炎熱的、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我們一路走一路玩著。「明天我們一定能找到一輛旅遊車。」
一位朋友送給我一夸脫走了氣的烈性威士忌酒,到弗蘭蒂家以後,我喝了起來。在屋後穿過一片玉米地的地方,住著一位漂亮的小妞。狄恩來了以後就試著跟她接近,麻煩事就從這裡引了出來。前幾天,他常常向她的窗戶上扔小石子來嚇唬她。當我們在凌亂的卧室里,同幾條狗還有一堆玩具擠在一起邊喝烈性酒邊聊天時,狄恩突然打開廚房的後門跑了出去,又穿過玉米地去扔小石子和吹哨。珍妮特也跑去偷看。過了一會兒,狄恩忽然臉色灰白地回來了。「麻煩了,夥計,那個姑娘的母親端了一桿獵槍在追我,她還叫了一幫高中生順著路來追打我。」
「怎麼回事?他們在哪兒?,,」就在玉米地那邊,夥計。「狄恩沒事似地喝起了酒。我們一起跑出去看。穿過玉米地,我看見在月光照射下的塵土飛揚的路上正站著一群人。
「他們在這裡。」我聽見有人在叫。
「等等,」我說,「請問出了什麼事?」
那位母親手上端著獵槍從人群背後擠了過來。:「你的那個該死的朋友一直在惹我們。
我可沒那麼善良,告到法院就完事了。如果他敢再來的話,我就開槍把他殺了。「一群高中生個個怒目而視,拳頭緊握。我喝了點酒,也不大在乎,但還是安慰了他們一番。
我說:「他再也不會這麼干啦。我一定會看著他的,他是我兄弟,會聽我的話的,請你把槍放下,別再另外出點什麼事。」「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黑暗中傳來她堅定而冷酷的聲音,「我丈夫回來以後,我要讓他跟著你們。」「你不必那麼做了,他不會再去打擾你們。請放心,現在他已經冷靜下來,一切都了結了。」狄恩站在我身後,緊張地喘著氣。那位姑娘從卧室的窗戶里窺視著這一切。我從前就了解這些人,他們很相信我,一會兒就安靜下來。我拉著狄恩的胳膊,穿過月光下的一排排玉米地走了回來。「哈哈!」他叫道,「今晚我一定要痛飲一番。」我們回到弗蘭蒂和孩子們這裡。小珍妮特正在放一張唱片,狄恩一聽就象丟了魂一樣猛地把唱機搶過來放在膝頭。這是一首鄉村音樂,是狄恩最喜歡的歌手狄茜。吉爾斯比早期唱的一首歌曲。我前幾天把它給了珍妮特,我告訴她當她傷心的時候可以放放它,它可以讓狄恩失魂落魄,她果然這麼做了。狄恩默不作聲地攥著唱機,明白了這是這麼回事,我們都大笑起來。一切都過去了。這時,弗蘭蒂想出去到街上的酒馬巴里喝啤酒。「我們一起去!」狄恩叫道:「他媽的,如果你買了那輛車,我今天就會讓你看看我們不必步行了。」「我不喜歡那輛該死的車!」弗蘭蒂也嚷起來。幾個小孩子開始又哭又鬧。
天上濃雲密布,房間里一片昏暗,牆上的壁畫、慘淡的燈光和一張張面紅耳赤的面孔使房間里充滿了駭人的氣氛。小吉米嚇壞了,我把他抱到床上去睡覺,又把狗拴在他旁邊。弗蘭蒂象喝醉了酒一樣,她去叫了一輛計程車。就在我們等車的時候,送我酒的那個朋友打電話來找我。她有一位已入中年的情人,對我恨之入骨。中午剛過,我給正在墨西哥城的老布爾。李寫了一封信,告訴他狄恩和我的新曆險以及我們住在丹佛的一些情況,我在信中寫了這麼一句:「我有一位朋友,是個女人,她常常送威士忌和錢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