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3

我們不得不交給他們25元錢。但是,犯罪的埃迪。鄧克爾首先表示願意去蹲監獄。狄恩沉吟了一下。那個警察氣急敗壞地說:「如果你讓你的同夥去蹲監獄,我立刻就把你送回賓夕法尼亞,你聽見了嗎?」我們只想趕快走。那個下流的警察分手時說:「下回再在弗吉尼亞受到超速罰款,你們連車也別想要。」狄恩氣得滿臉通紅。我們一聲沒吭,開車走了。

這樣把我們的旅費搶走,簡直是邀請我們去作賊。他們明知道我們一個子兒也沒有,一路上也沒有親戚,也沒有人匯錢給我們。這些美國警察是在跟那些既拿不出堂皇的證件又不會用髒話嚇唬他們的美國人進行心理戰。這是維多利亞警察慣用的伎倆。他們常常從腐爛的窗戶里探頭探腦,企圖得到點什麼。即使沒有犯罪,他們也能促使人們犯罪,這樣他們才會滿足。「犯罪有九個原因,其中之一就是無聊。」路易一費迪南。塞利納說得好。狄恩怒不可遏,說他要是有槍的話,就會馬上回弗吉尼亞給那個警察來一槍。「賓夕法尼亞,」他輕蔑他說道,「我倒想知道那是什麼罪名。大不了就是流浪罪。搶了我所有的錢,還控告我流浪罪,這是這些惡棍的拿手好戲。你要是抱怨,他們就會出來把你槍斃掉。」但對此我們毫無辦法,只好強作歡顏,把這些忘了。在我們穿過里奇蒙時,我們才慢慢把這事忘了。很快又一切照舊了。

現在我們還剩15塊錢,要靠它跑完全程。我們只得拉幾個乘客,從他們那裡討點汽油錢。在弗吉尼亞荒野上,我們忽然看到有一個人正在路上走著,狄恩猛地剎住車。我回頭看了看,說他只是一個癟三,身上可能沒有一分錢。

「我們就拉他尋尋開心!」狄恩笑著說。這個人穿得邋遢不堪,戴著一副眼鏡,模樣象個瘋子。一邊走,一邊看著一本濺滿泥漿的書。這本書看樣子是他在路旁的陰溝里撿的。他上了車,仍然在看書。這個人髒得幾乎讓人難以忍受,而且滿身都是疥癬,他說他叫海曼。所羅門。步行周遊了全國。有時就去敲猶太人的家討點錢。「給我點錢吃飯,我是個猶太人。」

他說這麼干很靈,他的日子已越來越好了。我們問他看的是什麼。他不知道。他不想費心去看書名。他只是在看裡面的字句,彷彿他在荒野里發現了真正的《聖經》。

「瞧!瞧!瞧!」狄恩哈哈大笑著,捅了捅我的肋骨,「我跟你說過這很開心,每個人都能讓人開心,夥計!」我們一路上帶著所羅門一直來到了泰斯特蒙特。我哥哥現在住在城市另一頭他的新居里。我們來到了那條長長的、蕭瑟的街道。卡車從路中央飛駛而過。愁眉不展、臉色憂鬱的南方佬們三五成群地在五金店和雜貨店門口逛來逛去。

所羅門說:「我看你們這些人需要一點兒錢才能繼續旅行。你們等著我,我去一個猶太人家裡討幾塊錢來,我可以跟你們一直到阿拉巴馬。」狄恩和我們大家都很高興,我們倆下車去買了麵包和乳酪,準備在車裡吃一頓豐盛的午餐。瑪麗露和埃迪等在車裡。我們在泰斯特蒙特待了兩個小時,等著所羅門露面。他到城裡的不知什麼地方去討麵包去了,我們沒法找到他,太陽開始變得昏黃,天色已經很晚了。

所羅門再也沒有露面。於是我們開車離開了泰斯特蒙特。「現在你明白了吧。索爾,上帝的確存在。因為無論我們怎麼打算,還是在這個鎮里耽擱下來。還有你注意到這個奇怪的跟《聖經》一樣名字的鎮子嗎?那個讓我們又一次停在這裡的奇特的傢伙也象是《聖經》上的人。一切事物都在冥冥之中聯在一起。就象雨下到每個人身上,把整個世界上的人都聯繫在一起一樣……」狄恩這麼喋喋不休地嘮叨著。他異常興奮、精力充沛。我和他突然感覺到整個世界象牡蠣一樣向我們張開了,珍珠就在裡面,珍珠就在裡面。我們繼續向南行駛,又搭了一個流浪漢。這是一個陰鬱的年輕人。他說他有一個姨媽在北卡羅來納的丹恩開了一個雜貨店,就在費伊特維爾附近。「我們到了那裡你能問她要一塊錢嗎?行!太好了!我們走吧!」這是一條寂寥的街道,被一道工廠的圍牆阻斷了。那裡倒是有一家雜貨鋪,但是沒有什麼姨媽。我們開始懷疑這個小夥子在說瞎話,問他還要走多遠,他說不知道。這又是一個大騙局。他曾經在幾次獵奇中在丹恩看到了這個雜貨鋪。於是前面那個故事就溜進他混亂、昏熱的腦子裡。我們給他買了一個熱狗。狄恩說我們不能帶他走因為我們需要地方睡覺,需要地方拉那些能給我們買一點兒汽油的乘客。這很令人沮喪,但卻是實話。我們只好把他留在丹恩的夜幕之中。

在狄恩、瑪麗露和埃迪睡覺時,我開車穿過了南卡羅來納州和喬治亞州的麥肯。夜已經深了,我獨自一人在靜靜地想著心事。車正沿著白線在神秘的公路上向前賓士,我在幹什麼、我要到哪裡去?我不久會明白的。過了麥肯,我感到非常疲乏。便叫醒了狄恩來接替我。我們下車去呼吸新鮮空氣。突然喜出望外地發現,在黑暗中圍繞著我們四周的是一片芳香的綠色草原,草原上飄來陣陣新鮮肥料和溫暖的河水的氣息。「我們到南方了?我們跟冬天告別了?」在朦朧的晨曦中,路邊一片青翠逼人。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聲火車的長嘯劃破了夜空,它是到摩比爾去的,我們也到那裡。我興奮地脫下襯衫。狄恩開了十幾英里路,來到一個汽車加油站,便關閉引擎開了進去。他發現管理員正趴在桌子上熟睡著,就跳下車躡手躡腳地給車灌滿了油,看看鈴還沒響,便象阿拉伯人一樣又踏上了朝聖的旅途,油箱里裝著5塊錢的汽油。我正睡著,卻被一陣劇烈的音樂聲驚醒,狄恩和瑪麗露正在那裡聊著,遼闊的綠色土地不斷向前伸展。「我們到哪兒啦?」「剛到佛羅里達,夥計——這裡叫佛羅蒙頓。」佛羅里達!我們正在向海邊平原和摩比爾行駛,前面就到墨西哥灣了。從我們在北部的殘雪中向人們告別到現在才32小時。又到一個加油站,我們停了下來。狄恩和瑪麗露在油罐旁胡鬧著。鄧克爾溜進去輕而易舉地偷了三包煙出來。我們又生氣勃勃地出發了。車子開上了通向摩比爾的公路之後,我們都脫了冬裝的重負,盡情享受著南方溫暖的氣候。這時,狄恩開始講他生活中的故事。接近摩比爾的時候,幾輛汽車在一個十字路口發生了爭吵,阻塞了交通。狄恩開著車,沒減車速,從一個加油站里穿了過去,繞過了他們,把他們一張張驚愕的面孔甩在了身後。狄恩繼續講著他的故事。「我告訴你那是真的,第一次干那事時只有9歲,是同一個名叫米莉。梅費爾的姑娘在格朗特街洛德的車庫後面。那個車庫在格蘭特大街——卡羅在丹佛住的也是那條街。那時我父親還在鐵匠鋪里幹活。我還記得我姑母把頭探出窗外在叫:」你們躲在車庫後在幹什麼?『哦,親愛的瑪麗露,如果我那時候認識你該多好呀!噢!你9歲的時候一定很迷人。「他一邊色迷迷地嗤嗤笑著,一邊把手放在她的嘴上,然後又放回自己嘴裡舔了起來,而且抓著她的手在他身上蹭著。她坐在那裡,只是微笑著。大個子埃迪。鄧克爾看著窗外,自言自語他說:」是的,先生,我想那天晚上我是一個鬼魂。「另外,他在思忖著到了新奧爾良,蓋拉蒂。鄧克爾會對他說什麼。

狄恩繼續講著,「有一次,我爬上一列貨車從新墨西哥到洛杉磯——那時我只有11歲,同我父親走散了,當時我們同一群流浪漢在一起,我跟一個名叫大個子雷德的傢伙在一起。我父親喝醉了,躺在一輛棚車裡,車開了,大個子雷德和我沒有趕上。好幾個月我都沒有看見我父親。在到加利福尼亞的路上,我爬上了一列很長的貨車,一直坐在火車掛鉤上——你們可以想像有多麼危險。我還只是個孩子,什麼也不懂,一隻胳膊下夾塊麵包,一隻手抓著制動閘柄。這不是吹牛,是真的。我到洛杉磯的時候,就想吃點牛奶和奶油,想得要命。後來我在牛奶場找到了一個工作,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口氣喝了兩夸脫的奶油,喝得只想吐。」「可憐的狄恩。」瑪麗露說。接著她開始吻他,他自豪地盯著前方。他愛她。我們的車突然來到了墨西哥灣碧藍的海水旁邊。同時,收音機里傳來了一種了不起的瘋狂的東西。那是新奧爾良電台廣播的爵士樂節目。播音員在瘋狂的爵士樂和黑人音樂之中叫道:「別無事煩惱!」我們興高采烈地注視著我們前面在夜幕籠罩下的新奧爾良。狄恩不停地用手在方向盤上擦來擦去,「這下我們要好好樂一樂了!」我們在黃昏中駛入了新奧爾良人聲鼎沸的街道。「嗨,看看這些人!」狄恩把頭伸出車外叫道。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嗨!上帝!這才是生活!」他避開了一輛電車。「好呀!」他飛快地開著車,四下里巡視著每一個姑娘,「瞧她!」新奧爾良的空氣是溫潤的,柔軟得象一塊手帕。當你突然從北部冬季嚴寒的冰雪中來到這裡,會嗅到這裡的河流、泥土和人都帶著一種熱帶特有的氣息。我們在座位上跳來跳去,「你們看她!」他用手指著另一個女人叫道。「噢,我愛、愛、愛女人,我覺得女人是最奇妙無比的。我愛女人!」他向窗外吐了一口,呻吟著,使勁抱著自己的頭。由於興奮和激動,大粒大粒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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