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很多事你總以為是決不可能發生的,但它卻偏偏發生了。
而且就發生在你身上。
等你發現這事實時,往往已太遲。
夜色漸深。
他們沒有燃燈,就這樣靜靜地擁抱在黑暗裡。
世上又還有什麼事比情人在黑暗中擁抱更甜蜜幸福?
他們的幸福直到現在才真正開始。
只可惜開始往往就是結束。
雙雙心裡充滿了幸福和寧靜,天地間似已充滿了幸福和寧靜。
風從窗外吹過,帶著田中稻麥的香氣。
收穫的季節已快到了。
她輕撫著他的臉,指尖帶著無限的憐惜和柔情,輕輕道:「你瘦了。」
高立微笑道:「很快我就會胖起來的。」
雙雙嫣然道:「我喜歡你胖一點,明天我燉蹄膀給你吃。」
高立道:「明天我們要出去。」
雙雙道:「出去?到哪裡去?」
高立道:「去找小秋。」
雙雙的臉上發出了光,道:「你要帶著我一起去?」
高立道:「當然,我帶你去看他的孩子。」
雙雙大喜道:「他有了孩子?」
高立柔聲道:「我們也會有孩子的。」
雙雙臉紅了,全身都充滿了對未來幸福的憧憬。這種感覺使她整個人都像要飛了起來。
過了很久,她才輕輕問道:「你看見過他的妻子沒有?」
高立道:「沒有,我走得很急。」
雙雙道:「我相信那一定是個很好的女人,因為他也是個好男人。」
高立道:「不但是好男人,也是個好朋友。」
他嘆息著,接著道:「除了他之外,無論誰都決不會將孔雀翎借給我。」
雙雙道:「孔雀翎究竟是什麼?」
高立道:「是一種暗器——但又不完全是種暗器。」
雙雙道:「我不懂。」
高立道:「我也很難說明白,總之它的意義和價值都比世上任何一種暗器超出很多,無論誰有了它,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的。」
雙雙道:「變成另外一個人?」
高立點了點頭,道:「變得更有權威,更有自信。」
他笑了笑,接著道:「我若非有了它,也許就不是麻鋒的敵手。」
雙雙道:「我還是不懂。」
高立道:「你永遠都不會懂的,甚至連我自己都不太懂。」
雙雙遲疑著,終於忍不住道:「我……我能不能摸摸它?」
高立笑著:「當然能,只不過千萬不能去按那兩個鈕,否則……」
他聲音突然停頓,笑容突然凝結,整個人都似已全都被冰凝結,就好像突然一腳踏空,自萬丈絕壁上跌入了冰河裡。
孔雀翎竟已不見了!
雙雙看不見他的臉色,但卻忽然感覺到他全身都在發抖。
他這一生中,從未如此驚慌恐懼過。
他從未想到這種事竟會發生在他身上。
雙雙悄悄地離開了他的懷抱。
她並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她已能感覺到,已能想像到。
只不過她還不能完全了解這件事有多麼嚴重。
沒有人能真的了解這件事有多麼嚴重。
高立動也不動地坐在黑暗中,整個人都似已被埋入地下。
然後他突然發狂般沖了出去。
雙雙就在黑暗中等著他。
她知道他一定是到掩埋麻鋒的屍身處尋找去了,她希望他能找到。
她只求不要再有什麼不祥的災禍降臨到他們身上。
但也不知為了什麼,她心裡卻已有了種不祥的預兆,眼淚也已流下。
風吹過,風聲似已變為輕泣。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聽到了他的腳步聲。
腳步聲緩慢而沉重。
她的心沉了下去,悄悄擦乾淚痕,忍不住問道:「找到了么?」
高立道:「沒有。」
他的聲音已因驚慌恐懼而嘶啞。
雙雙聽著,心裡就好像被針在刺著,輕輕道:「你想不出是在什麼時候掉的?」
高立咬著牙,似乎恨不得咬斷自己的咽喉。
他從未對自己如此痛恨過。
雙雙沒有安慰他,因為她知道現在無論怎麼樣的安慰都已無用。
她能想法子誘導他的思想,所以她就試著道:「你回來的時候,孔雀翎已不在身上?」
高立道:「嗯。」
雙雙道:「你沒有摸過。」
高立道:「我……我想不到會掉的。」
他當然想不到。
所有的悲劇和不幸,正都是在想不到的情況下才會發生。
雙雙又忍不住道:「你殺麻鋒的時候,身上並沒有孔雀翎?」
高立道:「一定已沒有,否則它一定就掉在附近。」
雙雙道:「你身上並沒有孔雀翎,卻還是一樣殺了他。」
高立的雙拳握緊。
他現在才明白,縱然沒有孔雀翎,他還是一樣有殺麻鋒的力量。
只可惜他現在才明白,已太遲了。
雙雙嘆息了一聲,道:「你最後是在什麼地方看過它的?」
高立沉吟著,道:「在車上。」
在車上他還摸過它,那種光滑堅實的感覺,還使他全身都興奮得發熱。
然後他就完全放鬆了自己,因為這世上已沒有什麼值得他擔心的事。
雙雙道:「會不會是在車上掉的?」
高立道:「很可能。」
雙雙道:「那輛車呢?」
高立道:「已走了。」
雙雙道:「你在什麼地方雇的車?」
高立道:「在路上。」
雙雙道:「你有沒有注意那是輛什麼車?」
高立道:「沒有。」
雙雙道:「也沒有看清趕車的人?」
高立垂下頭,握緊雙拳,指甲已刺入肉里。
那時他實在太愉快、太興奮,竟完全沒有注意到別的人、別的事。
最不幸的是,他為了不願被人發現自己的行蹤,在路上還換過兩次車。
雙雙的心又沉了下去,她知道他們恐怕已永遠無法找回那孔雀翎了。
一個人失去的東西越珍貴,往往就越是難找回來。
無論你失去的是孔雀翎也好,是情感也好,結果往往是同樣的。
雙雙勉強忍著目中的淚水,輕輕道:「現在你準備怎麼樣?」
高立道:「我……我不知道。」
雙雙道:「你當然要去告訴他。」
高立道:「當然。」
雙雙道:「無論如何,這總不是你有心犯的錯,他也許會原諒你……」
高立黯然道:「他決不會……若換了我,也決不會原諒他。」
雙雙道:「為什麼?」
高立長長嘆息,道:「你也許永遠都不會了解孔雀翎對他們有多重要,可是我了解。」
雙雙道:「也許……也許我們可以想法子賠給他。」
高立道:「沒有法子。」
他的聲音更苦澀,忽又接著道:「也許只有一種法子。」
雙雙的臉忽然也因恐懼而扭曲。
她已明白他的意思。
一個人若犯了種無法彌補、不可原諒的錯誤時,通常只有用一種法子來贖罪。
死!
她忍不住撲過去,緊緊擁抱住他,嗄聲道:「你決不能走這條路。」
高立黯然道:「我還能走什麼別的路?」
雙雙道:「我們可以走……走到別的地方去,永遠不要再見他。」
高立忽然推開了她。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將她從自己懷裡推開。
他並沒有太用力,但雙雙卻只覺得整個人都被他推得沉落了下去。
她忍不住道:「你……你這是為什麼?」
高立咬著牙,一字字道:「我想不到,想不到你會叫我做這種事。」
雙雙道:「可是他……」
高立打斷了她的話,道:「我殺過人,甚至殺過很多不該殺的人,也做過很多不該做的事,可是我從未出賣過朋友。」
他聲音突又嘶啞,接道:「這也許只因為我從未有過朋友,我只有這樣一個朋友。」
雙雙垂下頭,淚珠又泉水般湧出。
高立慢慢地接著道:「我知道我不能死,為了你,為了我們,我決不能死,所以我才想盡一切法子要活下去,可是這一次……」
雙雙嘶聲道:「這一次你難道不能……」
高立又打斷了她的話,道:「這一次不同,因為我了解孔雀翎對他們的價值,也了解他是在多麼困難的情況下,冒著多麼大的危險,才將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