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天公作美

雨下得還不小。

看看檐前的雨滴,大家都不禁皺起了眉。

華華鳳卻笑了,道:「這倒真是天公作美。」

顧道人皺眉道:「你喜歡下雨?」

華華鳳道:「別的時候不喜歡,現在這場雨卻下得正是時候。」

顧道人不懂:「為什麼?」

華華鳳道:「你們都是這地方的名人,目標都不小,無論走到哪裡,都難免惹人注意,要易容改扮,一時也不容易。」

她微笑著,又道:「可是這場雨一下,問題就全都解決了。」

顧道人更不懂,別人也不懂。

華華鳳卻已將牆上掛著的一副柴衣笠帽拿下來,笑道:「穿上了這件柴衣,戴上了這頂笠帽,還有什麼人認得出你們是誰?」

有很多人都認為,西湖的妙處,就是不但宜春,也宜冬,不但宜雨,也宜雪。

坐著寬敞的畫舫,穿著乾淨的衣裳,在湖上觀賞雨景,的確是件很風雅、很美的事。可是穿著柴衣,戴著笠帽,淋著雨,踏著泥,去捉拿江湖大盜,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湖邊有個六角亭,亭子里有個賣茶葉蛋和鹵豆乾的老人,正在看著外面的雨發怔。

雨點打在湖面上,就像是一鍋煮沸了的湯,他這一天的生意也泡了湯。

華華鳳道:「大家不如先吃幾個蛋,填填肚子。今天能不能吃得到飯,還是問題。」

顧道人道:「我們為什麼不先到樓外樓吃了飯再去?」

華華鳳冷冷地道:「干我們這一行的人,本就已吃慣了苦的,你們既然要跟我去辦案,就也得受點委屈。」

顧道人不說話了,愁眉苦臉地買了幾個蛋,慢慢地吃著。

雨下得更大了。

華華鳳道:「大家最好多買幾個蛋,在路上吃。」

盧九道:「我們現在就動身?」

華華鳳道:「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路卻並不近。」

喬老三也不禁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地方究竟在哪裡?」

華華鳳伸手往湖岸對面的山峰指了指,道:「就在那邊。」

喬老三道:「好,我去找條大船,我們先坐船去。」

華華鳳道:「不行。」

喬老三怔了怔:「為什麼不行?」

華華鳳板著臉道:「湖上的船家,每個人都可能是青龍會的眼線,我們決不能冒一點險。」

喬老三還想再說什麼,看見她冷冰冰的臉色,就什麼也不敢說了。

段玉忽然走到她身邊,悄悄道:「你知道你現在看來像是個幹什麼的?」

華華鳳道:「還像個女賊?」

段玉笑道:「現在你當然不像女賊了,只不過像是個女暴君。」

大家既不能施展輕功,又不能露出形跡,只有在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走了一段路,天已黑了;走到對岸的山腳時,夜已很深。

這座山既不是筆霞,也不是萬嶺,山路崎嶇,就算在春秋佳日,游山的人都很少。

在這種雨夜裡,一個沒有毛病的人,更是決不會上山去的。

盧九、顧道人、喬老三、段玉、王飛,這些人的神經都正常得很,連一點毛病都沒有。

但現在他們卻只有跟著華華鳳上山。

因為每個人都知道,要解開這秘密,就一定要抓住花夜來。

只要能破了這件案,無論要他們吃什麼苦,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的。

只不過,這個要命的花夜來,實在是一個害人精,什麼地方都不躲,卻偏偏要躲在這種要命的地方。

雨還是沒有停,而且連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江南的春雨,本就像離人的愁緒一樣,割也割不斷的。

新買的柴衣和笠帽,好像並不太管用。

大家的衣裳都已濕透,腳上更滿是泥濘。

上了山之後,泥更多,路更難走。風吹在身上,已令人覺得冷颼颼的,剛才吃的那幾個蛋,現在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每個人都覺得又冷,又餓,又累,但卻也只有忍受著。

因為本是他們心甘情願的。

好不容易才爬到山腰,華華鳳才總算停下來,歇了歇氣。

她也是個人,她當然也累了。

王飛忍不住問道:「到了沒有?」

他說話的聲音已壓得很低,華華鳳卻還是板著臉,瞪了他一眼。

這位聲名赫赫的霹靂堂主人,居然也嚇得不敢開口了。

就在這時,山道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華華鳳立刻一揮手,竄入了道旁的樹林,整個人伏倒在地上。

大家立刻全都跟著她竄進去,伏下來。

地上的泥又濕又冷,大家都似已完全感覺不到,因為腳步聲已越來越近,終於到了他們面前。

從雜草中看出去,只見一個披著柴衣的老樵翁,搖搖晃晃地從山上走下來,一隻手拿著把破傘,一隻手提著個酒葫蘆。

看來他已經喝得太多了,連路也走不穩,嘴裡還在醉醺醺地自言自語,好像還準備到山下去打酒。

就因為他已喝得差不多了,所以在這種天氣里,還要下山去打酒:一個人若已喝到有了六七分酒意時,要他停下來不喝,實在比要饞貓不偷魚吃更難。

——難道這老酒鬼也是青龍會的屬下,花夜來的眼線?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連動都不敢動。

他們都已是老江湖了,打草驚蛇這種事,他們當然是不會做的。

好不容易總算等到這老酒鬼走下山坡,漸漸連腳步聲都已聽不見了。

王飛才忍不住道:「難道他……」

「噓——」他剛說了三個字,就立刻被華華鳳打斷。

決不許開口,決不許出聲。若是驚動了花夜來,這責任誰擔當得起?

大家只有沉住氣,爬在泥濘中,等著,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就像是條無家可歸的野狗。

也不知等了多久,華華鳳總算站了起來,打著手勢,要他們接著往山上走。

這時他們不但腳上有泥,身上也全是泥。段玉這輩子從來也沒有這麼狼狽過。

可是別人卻居然還是連一點埋怨之色都沒有,就連盧九爺這麼喜歡乾淨的人,都毫無怨言。

每個人都只希望能抓住花夜來那女賊,為盧小雲復仇,為段玉洗刷冤名,為大家出口氣。每個人都很信任華華鳳。這位鼎鼎大名的七爪鳳凰,辦案時果然是步步為營,小心謹慎,令人不能不佩服。

山上更黑,更冷。

華華鳳忽然又停下來,伏在樹林里。

林外有一片危崖,危崖下居然有兩間小木屋,裡面還燃著燈。

——難道這就是花夜來的潛伏處?

大家伏在地上,更連大氣都不敢出了,只希望能趕快衝進木屋去,一下子將花夜來捉住。華華鳳卻還是很沉得住氣。看來她已打定主意,不等到十拿九穩時,她決不輕舉妄動。木屋裡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們又等了很久,就像是等了一百年似的,華華鳳才終於悄悄道:「我一個人先進去,你們在外面將木屋圍住,等到我招呼時,你們再闖進去。」她為什麼要一個人孤身進去涉險?為什麼不索性一起闖進去?大家都不懂。

可是她既然這麼說,就一定是有道理的,大家都只有聽著。

華華鳳身形已掠起,就像是道輕煙般,掠了過去。

這位七爪鳳凰,功夫果然不弱。

只見她在木屋外又聽了聽動靜,才一腳踢開門,撲了進去。

這時大家也全都展動身形,圍住了木屋。

每個人的身法都很快,每個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看來花夜來這次就算真是條狐狸,也是萬萬逃不了的了。

忽然間,木屋裡「砰」的一聲,華華鳳在厲聲大喝:「花夜來,看你還能往哪裡走?」

顧道人、王飛、喬老三,都已沉不住氣了,已箭一樣竄過去,闖入了木屋。

然後三個人就全都怔住。

木屋裡只有一個人——一個華華鳳。

木屋裡又臟又亂,還帶著一陣陣劣酒的臭氣。

屋角堆著一堆柴,桌上點著盞破油燈。

華華鳳正悠悠閑閑地坐在燈邊,用一塊干布擦著頭髮上的雨水。

「花夜來呢?」

「不知道。」

王飛第一個叫了起來:「你也不知道?」

華華鳳悠然道:「我既不是她同黨,也不是她朋友,她在哪裡,我怎麼會知道?」

王飛怔住。

每個人全都怔住。

顧道人終於忍不住道:「可是你自己明明說,你已查出了她的下落。」

華華鳳嫣然一笑,道:「那是騙人的,完全都是騙人的。」

顧道人又怔住。

華華鳳道:「我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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