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透骨針的秘密

夜深,更深。

每一個院子里都靜悄悄的,看不見人,也聽不見人聲。

人呢?

「大廚房裡每頓都要開三次飯,每次都要開十來桌。」葛新臉上帶著得意的微笑,「今天晚上,我每頓都加了菜。」

「什麼菜?」

「菜是普通的紅燒肉,佐料卻是特別為他們從辰州買回來的。」

「什麼佐料?」

「瞌睡葯。」

蕭少英笑了:「難怪他們都睡得這麼熟。」

他雖然在笑,笑容看來卻很空虛。報復並沒有為他帶來愉快和滿足,現在他反而覺得整個人都空空洞洞的,彷彿失落了什麼。

第八重院子里,夜色更濃,小窗戶中卻有燈光露出。

一燈如豆。

床上的病人已起來了,正坐在燈下,等著。

燈光照在他臉上,他的臉枯瘦蠟黃,的確好像是久病未澈。

可是他一雙眼睛裡卻在發著光,比燈光更亮。

門是開著的。

他看著蕭少英和葛新走近來,忽然笑了笑,道:「你們果然來了。」

蕭少英道:「你知道我們會來?」

病人點點頭。

蕭少英冷冷道:「你為什麼還不走?是不是知道已無路可走了?」

病人又笑了。

他笑的時候,臉上還是完全沒有表情,笑聲就像是從遠方傳來的。

蕭少英盯著他,冷冷道:「你臉上這張人皮面具做得並不好。」

病人道:「所以我總是不願讓人看見。」

蕭少英道:「你想不到我會看出來?」

病人微笑道:「但我卻知道你一定會猜出來的,我一直認為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他忽然轉過身,低下頭,等他再轉回來面對著蕭少英時,一張枯瘦蠟黃的臉,已變得蒼白而清秀。他少年時本是個風采翩翩的美男子。

李千山,果然是李千山。

蕭少英忽然嘆了口氣,道:「我們已有兩年不見了,想不到竟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

李千山道:「我也想不到。」

桌上居然有酒,烈酒,他倒了一杯,自斟自飲。

李千山道:「你若不怕酒里有毒,我也可以替你倒一杯。」

蕭少英道:「我怕。」

葛新忽然道:「我不怕。」他居然真的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蕭少英看著他,忽然問道:「你記不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葛新道:「昔年我本來也想投入雙環門,我被仇家追得很緊。」

蕭少英道:「可是有個人堅持不答應,因為他已看出你是為了避禍而來的,他不願惹麻煩。」

葛新道:「所以我只好走了。」

蕭少英道:「可是我卻很同情你,所以你走了之後,我還追出很遠,在暗中助你殺了三個從中原追來的仇人。」

葛新道:「所以我們就交了朋友。」

蕭少英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堅持不讓你人雙環門的人是誰?」

葛新道:「李千山。現在你是不是想要我替你殺了他?」

蕭少英嘆了口氣,道:「他畢竟總算還是我的同門兄弟。」

葛新道:「所以你自己不願出手。」蕭少英並沒有否認。

蕭少英道:「現在你已準備殺人?」

葛新點點頭,道:「只不過我要殺的人並不是他。」

蕭少英道:「不是他是誰?」

葛新道:「是你。」

蕭少英怔住,他臉上的表情,甚至比剛才的葛停香還驚訝。

直到現在,他才了解葛停香當時的心情,但他卻還是不明白葛新為什麼要殺他。

李千山又笑了,大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的。」

蕭少英吃驚地看著他,又看了看葛新,道:「你們……」

葛新冷冷道:「我們並不是好朋友,只不過他若要我殺人時,我就殺。」

蕭少英道:「為什麼?」

葛新道:「因為一條龍。」

「青龍……」

蕭少英終於明白:「難道你們都是青龍會的人?」

李千山微笑著,朗聲而吟:「本屬青龍會,來作卧底奸;九月初九日,翱翔上九天。」

葛新道:「他堅持不讓我人雙環門,只為他要我加入青龍會。」

蕭少英道:「你早已入了青龍會?」

李千山點點頭,道:「所以葛停香要來勾引我,我當然不會不答應。」

蕭少英道:「因為你正好乘機利用他,來消滅雙環門。」

李千山道:「不錯。」

蕭少英道:「然後你再利用我,來消滅天香堂。」

葛新道:「所以你要我寫那三封信時,也正合我的心意。」

蕭少英道:「那些蒙面的刺客,也是你們找去的。」

李千山道:「所以天香堂的四位堂主都死了,雙環門的七大弟子也死了三個。」

葛新道:「我們特地留下楊麟和王銳,為的就是要引你上鉤。」

蕭少英道:「郭玉娘當然也是你們的人,所以她才會時常到這裡來。」

葛新道:「葛成也是我們的人,所以他才替郭玉娘說謊的。」

蕭少英道:「但你們卻讓我害死了郭玉娘。」

李千山淡然道:「現在我們的任務已完成,雙環門和天香堂,都已被我們連根除盡,她的死活,我們已不放在心上。」蕭少英只覺得手足冰冷,全身都已冰冷。

蕭少英慢慢地站起來,突然間,右手揚起,「叮」的一響,七點寒光暴射而出。

「七星透骨針」。

葛新身子躍起,卻已遲了一步,七點寒星全都釘入他的胸膛,他凌空翻身,撞到牆上就倒下。

李千山冷冷地看著,臉上居然全無表情,淡淡道:「想不到你居然還有一筒七星透骨針。」

蕭少英冷笑道:「莫忘七星透骨針留在世上的還有兩對。」

李千山道:「你將一對給葛新,故意要他在背後暗算你。」

蕭少英道:「那隻不過是一齣戲,特地演給葛停香看的。」

李千山道:「然後你就要葛新乘機將針筒塞入王桐懷裡。」

蕭少英道:「我也學會了栽贓。」

李千山道:「現在你又用它殺了葛新。」

蕭少英道:「他也不知道我還有一對。無論做什麼事,我總會為自己留一著的。」

李千山冷笑道:「只可惜這已是你最後一著。」

他忽然飛起一腳,踢翻了桌子,出手如閃電,反切蕭少英的左脅。

蕭少英已只剩下一隻手,胸膛上還在流著血。

他已無法招架,不能閃避,可是他還有一著,真正的最後一著。

李千山竟忘記了,他的斷腕上,還是可以裝一筒七星透骨針的。

發那種暗器,用不著腕力和手力。

他們同時倒了下去,桌子翻倒,燈也翻倒,倒在烈酒上,烈火忽然間就已將他們吞沒。

他們的恩怨、仇恨、愛情和秘密,就這樣全都埋葬在火焰里,等到火焰熄滅,天已亮了……

仇恨本來就是人類最原始的情感。

很可能就是其中力量最大的一種,有時甚至可以毀滅一切。

所以我說的第五種武器,並不是多情環,而是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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