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身甲是用一種極罕有的金屬煉成柔絲,再編織成的。
現在這護身甲已穿在蕭少英身上,他雖然覺得很熱,卻很愉快,忍不住笑道:「這的確是件價值連城的寶物,難怪你捨不得脫下來。」
王桐鐵青著臉,好像聽不見似的。
老闆娘正在為他斟酒,嫣然道:「可是無論多麼貴重的寶物,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珍貴,你說對不對?」
酒杯剛斟滿,王桐就立刻一飲而盡。
他現在竟似已很想喝醉。
蕭少英大笑,道:「一醉解千愁,他處不堪留。你若真的喝醉過一次,說不定也會跟我一樣,變成個酒鬼。」
老闆娘媚笑著,柔聲道:「在棺材裡悶了半天,你們倒真該多喝幾杯。」
王桐忽然道:「你也早已知道我是誰?」
老闆娘道:「我聽他說過。」
王桐道:「你也聽說過天香堂?」
老闆娘道:「當然。」
王桐道:「天香堂對仇家的手段,你知不知道?」
老闆娘道:「我知道。」
王桐道:「但你卻還是照樣敢幫他對付我。」
老闆娘嘆了口氣,道:「這個人前前後後,已經在這裡欠了三千多兩銀子的酒賬,我若不幫他一手,這筆賬要等到哪天才能還清,何況……」
王桐冷冷道:「何況你還陪他睡過覺。」
老闆娘的臉紅了,又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本來不肯的,可是他……他的力氣比我大。」
王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蕭少英,忽然大笑。
蕭少英卻怔住。
他從來也想不到這個人也會這樣大笑的。
王桐大笑著,拍著他的肩,道:「看來你的確是很缺錢用,而且真的色膽包天。」
蕭少英也笑了:「我說的本就是實話。」
王桐道:「葛老爺子一定會喜歡你這種人。」
蕭少英大喜:「真的?」
王桐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因為他自己也是一個酒色之徒。」
酒杯一斟滿,就喝光,一喝光,就斟滿,他似也有些醉了。
蕭少英道:「老爺子也常喝酒?」
王桐道:「不但天天喝,而且一喝就沒個完,不喝到天亮,誰都不許走。」
蕭少英眨了眨眼,道:「現在天還沒有亮。」
現在夜色正濃。從墳場回來的路是不太遠,也不太近。
王桐忽然一拍桌子,道:「他現在一定還在喝酒,我正好帶你去見他。」
蕭少英眼睛裡發出了光,道:「你知道他也在這城裡?」
王桐挺起胸:「我不知道誰知道?」
蕭少英道:「我們現在就走?」
王桐道:「當然現在就走。」
兩人居然說走就走,走得還真快。
老闆娘看著他們下樓,忽然又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兩個人究竟是誰真的醉了?」
她自己喝了杯酒,又不禁苦笑:「也許他們都沒有醉,醉的是我!」
葛停香果然還在喝酒。
他喝得很慢,但卻很少停下來,喝了一杯,又是一杯。
在旁邊為他斟酒的當然是郭玉娘,她也陪著喝一點。
無論葛停香做什麼,她都在陪著,最近她好像已變成了葛停香的影子。
酒已喝了兩壺,葛停香一直都在皺著眉。
郭玉娘看著他,柔聲道:「你還在想楊麟和王銳?」
葛停香板著臉,用力握著酒杯:「我想不通,四五十個大活人,去抓兩個半死不活的殘廢,為什麼抓了七八天還抓不到?」
郭玉娘沉吟著,道:「我也有點想不通,那天他們怎麼能逃走的?」
葛停香道:「那是我的意思。」
郭玉娘道:「你故意要放他們逃走的?」
葛停香點點頭。
郭玉娘更想不通了:「為什麼?」
葛停香道:「因為我想查明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看看這附近地面上,是不是還有雙環門的黨羽,還有沒有人敢窩藏他們。」
「所以你故意讓他們逃走,看他們會逃到什麼地方去?」
「不錯。」
郭玉娘嘆了口氣,道:「只可惜這兩個人一逃走之後,就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葛停香臉上現出怒容,恨恨道:「若連這兩個殘廢都抓不到,天香堂還能成什麼大事!」
「波」的一聲,他手裡的酒杯已被捏得粉碎。
郭玉娘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柔聲道:「就憑那兩個殘廢,想必也成不了什麼大事,你又何必那麼生氣?」
葛停香沉著臉,道:「斬草就得除根,留著他們總是個禍根。」
郭玉娘道:「不管怎麼樣,王桐總是一定能找到蕭少英的。」
葛停香又握緊了拳,道:「我養著這些人,能辦事的好像已只剩下一個王桐。」
郭玉娘道:「他跟著你是不是已有很久?」
葛停香道:「嗯。」
郭玉娘道:「他一直都很可靠?」
葛停香道:「絕對可靠。」
郭玉娘眼波流動,道:「我想,江湖中一定還有很多像王桐這樣的人。」
葛停香道:「就算有,也很難找。」
郭玉娘道:「我們可以慢慢地找。現在雙環門既垮了,西北一帶,已決不會有人敢再來動我們的,我們反正不著急。」
她又換個酒杯,替他斟了杯酒。
葛停香舉杯在手,沉思著,喃喃道:「我手下只要能多有一兩個像王桐那樣的人,天香堂就不僅要在西北一帶稱雄了。」
郭玉娘看著他,本已亮如秋星的一雙眼睛,似已變得更亮。
男兒志在四方,在英雄們的眼中來看,西北的確只不過是個小地方而已。
葛停香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中有個『青龍會』?」
郭玉娘道:「我好像聽說過。」
葛停香道:「你聽說了些什麼?」
郭玉娘答道:「聽說青龍會已經是天下勢力最大的一個秘密組織,在中原一帶,到處都有他們的分壇。」
葛停香道:「何止中原一帶而已。」
郭玉娘睜大了眼睛:「還不止?」
葛停香道:「青龍會屬下的分壇,一共有三百六十五處,南七北六十三省,所有比較大的城市裡,幾乎都有他們的勢力。」
郭玉娘輕輕吐出口氣,道:「難怪江湖中人一提起青龍會來,都要心驚膽戰了。」
葛停香冷笑道:「但青龍會的事業,也是人做出來的,青龍會他們能夠雄霸天下,天香堂為什麼不能?」
他舉杯一飲而盡,重重一拍桌子,又不禁長長嘆息:「只可惜……只可惜天香堂里,缺少了幾個如龍似虎的人而已。」
郭玉娘握緊了他的手:「我相信你將來一定可以得到的,你不但有知人之明,而且,還有用人的雅量。」
對一個空有滿胸大志,卻未能一層抱負的英雄說來,世上還有什麼事能比一個美人的安慰更可貴。
葛停香仰面大笑:「好,說得好!只要你好好跟著我,我保證你必定可以看到那一天……」
他的笑聲突然又停頓,厲聲喝問道:「什麼人?」
「葛新。」
「什麼事?」
「王桐求見。」
葛停香霍然長身,喜動顏色:「王桐已回來?」
「就在門外。」
「叫他進來,快。」
門外的長廊里雖然還燃著燈,卻還是顯得很陰暗。門是雕花的,看來精美而堅固。
一個人垂手肅立在門外,臉色也是陰暗的,彷彿已很疲倦。
但他卻還是筆直筆直地站著,睜大了眼睛,低垂著頭。
無論誰都看得出他是個老實人。
天香堂總堂主的秘室外,居然只有這麼一個老實而疲倦的人在看守,倒是蕭少英所想不到的事。
他斜倚著欄杆,在等著,等王桐。
王桐已進了秘室,開門的時候,他彷彿看見了一個苗條的人影,還嗅到一陣陣酒香。
「看來葛停香果然也是酒色之徒。」
蕭少英笑了。
古今的英雄,又有幾人不貪杯好色?只可惜貪杯好色的卻大半都不是英雄好漢。
老實人雖然低垂著頭,卻在用眼角偷偷地打量著這個衣冠不整,又懶散,又愛笑的少年。
蕭少英也在看著他,忽然問道:「貴姓?」
「姓葛,叫葛新。」
「這裡的家丁都姓葛?」
「是的。」
「這裡只用姓葛的人做家丁?」
「不一定,你若肯改姓,也可以做這裡的家丁。」
這老實人不但有問必答,而且答得很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