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升起,照射著密林外那條崎嶇不平的小路,也同樣照射著侯府中那條寬闊華麗的長廊。
只有陽光是最公平的,不管你這個人是不是快死了,都同樣會照在你身上,讓你覺得光明溫暖。
楊錚走在陽光下的時候,狄青麟也同樣走在陽光下。
雖然他已經過一夜激戰,卻還是覺得精神抖擻,容光煥發,還可以去做很多事。
他的精力彷彿永遠都用不完的,尤其是在他自己對自己覺得很滿意的時候。
他對他剛才反手刺出的那一劍就覺得非常滿意。
那一劍無論速度、力量、部位、時機,都把握得恰到好處,甚至可以說已經到達劍術的巔峰。
能做到這一點絕非僥倖,他也曾付出過相當巨大的代價。
現在他決定要去好好地享受享受,這是他應得的。
因為他又勝了。
勝利彷彿永遠都屬於他。
小青也已屬於他。
花四爺來的時候,又把她帶來了,現在一定正滿懷渴望在等著他。
一想起這個女人水蛇般扭動的腰肢和臉上那種永遠都帶著饑渴的表情,狄青麟就會覺得有一股熱意自小腹間升起。
這才是真正的享受。
對狄青麟來說,除了生與死之外,世上沒有任何事比這種享受更真實。
殺人非但沒有使他虛弱疲倦,反而使他更振奮充實。每次殺人後他都是這樣子的。
——女人為什麼總是好像和死亡連在一起?
他一直覺得女人和死亡之間,總是好像有某種奇異而神秘的關係。
長廊走盡。他推開一扇門走進去,小青就赤裸著投入他懷裡。
數度激情過後,她已完全軟癱。她能征服男人,也許就是每次她都能讓她的男人覺得她已完全被征服。
可是等到狄青麟沐浴出來後,她立刻又恢複了嬌艷,而且已經替他倒了杯酒,跪在他面前,用雙手捧到他的唇邊。
沒有人要她這麼做,這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她喜歡服侍男人,喜歡被男人輕賤折磨。
這樣的女人並不多。這樣的女人才真正能使男人快樂。
狄青麟心裡在嘆息,接過她的酒杯,一口喝了下去,正想再次擁抱她。
這次小青卻蛇一般地從他懷裡滑走了,站得遠遠的,用一種奇異的表情看著他。
狄青麟蒼白的臉忽然扭曲,滿頭冷汗雨點般滾落下來。
「酒里有毒!」他的聲音也已嘶啞,「你是不是在酒里下了毒?」
小青臉上驚懼的表情立刻消失,又露出了讓人心跳的媚笑。
「你是個很不錯的男人,我本來捨不得要你死的,可惜你知道的事太多了。」小青媚笑著道,「你活著,對我們已經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你們?」狄青麟問,「你也是青龍會的人?」
小青笑得更甜:「我怎麼會不是?」
狄青麟勉強支持著。
「你們的銀子還在我的庫房裡,我死了,你們怎麼拿得走?」
「銀子本來就在你這裡,因為你本來就是這件劫案的主謀,我為了要查出你的秘密,不惜失身於你,才把這件案子偵破。為了自衛,所以才殺了你。」小青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雖然是位小侯爺,也沒有用的。」
「可是銀子你們還是要交回官府,你們自己還是拿不到。」
「我們本來就不想要這一百八十萬兩銀子,因為它太燙手了。」小青說,「我們只要能拿到三成,就已經心滿意足。」
「三成?」
「你難道不知道官府已經出了懸賞,無論誰能找回這批鏢銀,都可以分到三成花紅?」小青說,「三成就是五十四萬兩,已經不算少了。他們給得心甘情願,我們拿得心安理得,大家都沒有一點麻煩,豈非皆大歡喜?就算其中還有點讓人懷疑的地方,也沒有人再去追究了。」
「楊錚呢?」
「那個混小子只不過是被我們用來做幌子的,我們一定要你認為我們是想用他來背黑鍋,你才會中我們的計。」
狄青麟好像還想說什麼,卻已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他的咽喉彷彿已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無聲無息地緊緊扼住。
小青看著他,好像也有點同情的樣子。
「其實你也不能怪我們要這樣對你。」她說,「你不但知道得太多了,而且你是位小侯爺,一位世襲一等侯的家裡多少總有點傳家之寶,也許還不止一百八十萬兩,你死了,也許就是我們的了。」
她吃吃地笑著道:「你憑良心說,我們這件事做得漂亮不漂亮?」
狄青麟看著她,蒼白高傲的臉上忽然又變得全無表情,嘴角卻露。出了一絲殘酷的笑意。
「還有件事你應該問我的。」他說。
「什麼事?」
「你應該問我,喝下了你那杯特地為我精心調配的穿腸封喉的毒酒後,本來應該早就死了,為什麼直到現在沒有死?」
小青臉上的肌肉突然僵硬,嬌媚甜美的笑容突然變成無數條可怕的皺紋。
就在這一瞬間,這個年輕美貌的女人好像已忽然老了幾十歲,好像已經老得隨時都可以去死了。
「難道你早已知道?」她問狄青麟。
「大概比你想像中早一點。」
「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因為你還有用。」狄青麟的聲音平靜而冷酷,「因為那時候我還可以用你。」
小青嬌嫩美麗的臉上忽然有一根根青筋凸起,一個仙子般可愛的女人忽然變得惡魔般可怕,忽然從髮髻里拔出根七寸長的尖針,向狄青麟的心臟剛過去。
「你不是人,根本就不是人。」她嘶聲呼喊,「你根本就是個畜生!」
狄青麟冷冷地看著她撲過來,連動都沒有動,只不過冷冷地告訴她:
「一個女人如果連畜生和人都分不清楚,這個女人恐怕就沒有什麼用了。」
趙正住在省府衙門後的一個小四合院里,是他升任了總捕之後官家替他蓋的。這個官秩雖不高卻很有權力的差使,他已幹了十幾年,這棟房子也被他從新的住成舊的,家裡的木柱也已快被白蟻蛀空。
但他卻好像還是住得很安逸。
因為現在他已經快到退休的年紀了,退休之後就再也用不著住這種破屋。
他已經用好幾個不同的化名在別的地方買了好幾棟很有氣派的莊院宅第,附近的田地房產也都是他的,已經夠他躺著吃半輩子。
趙正年輕的時候也曾娶過妻子,可是不到半年,就因為偷了他三兩銀子去買脂胭花粉而被他休了,回娘家不久,就在樑上結了條繩子上了吊。
從此之後,他就沒有再娶過親,也沒有什麼人敢把女兒嫁給他。
可是他一點都不在乎。
他身旁總有兩三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小夥子在伺候他,替他端茶倒水鋪床疊被捶腿洗腳。
這一天的天氣不錯,他特地從門口叫了個推著車子磨刀鏟剪的跛子老頭進來。他自己用的一把朴刀、一把折鐵刀和廚房裡的三把菜刀都需要磨一磨了。
這個跛老頭姓凌,終日推著輛破車在附近幾個鄉鎮替人磨刀,磨得特別仔細。一把生了銹的鈍刀,經過他的手一磨之後,馬上就變了樣子。
趙正叫人端了把躺椅,沏了壺濃茶,坐在院子里的花棚下看他磨刀。
院子里既然有人,所以大門就沒有關,所以楊錚用不著敲門就直接走了進來。
趙正顯然覺得很意外,卻還是勉強站了起來,半笑不笑地問楊錚:
「你倒是位稀客,今天大駕光臨,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
「沒有,連一點好消息都沒有。」楊錚說,「我只不過想來找你聊聊。」
趙正連半分笑意都沒有了,沉著臉說:
「老弟,你難道忘了你的限期已經只剩下四五天了,還有心情到這裡來聊天?」
楊錚居然沒理他,直接走入了庭前的客廳。
趙正盯著他的背影和他手裡一個用破布紮成的長包袱看了半天,也跟著他走進去,態度卻忽然改變了,臉上又有了笑容。
「你既然來了,就留在這裡吃頓飯再走吧,我叫人去替你打酒。」
「不必。」楊錚看著牆上一幅字畫,「你聽過我說的話之後,大概也不會請我喝酒了。」
趙正皺了眉:「你到底要說什麼?」
楊錚霍然轉身,盯著他說:
「我忽然有了種很奇怪的想法,忽然發現你真是位很了不起的人。」
「哦。」
「倪八劫了鏢銀後,行蹤一直很秘密,可是你居然能知道。」楊錚說,「能抓到倪八這種要犯,是件大功,這種功勞你平時決不會讓給別人的,可是這一次你居然把消息給了我,居然沒有來分我的功。」
他冷冷地說:「你好像早就知道鏢銀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