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飛燕去來

車廂並不大,恰好只能容四個人坐,拉車的馬都是久經訓練的,車子在黃泥路上,走得很平穩。

馬秀真和石秀雪坐在一排,孫秀青和葉秀珠坐在對面。

車子走了很久,石秀雪忽然發覺每個人都在盯著她,她想裝作不知道,卻又忍不住撅起嘴,問道:「你們老是盯著我幹什麼?我臉上難道長了花?」

孫秀青笑了,道:「你臉上就算長了花,剛才也已被人家摘走了。」她的眼睛很大,嘴唇薄薄的,無論誰都看得出這女孩子說話一定是絕不肯饒人的。

她不讓石秀雪開口,接著又道:「奇怪的是,這丫頭平時總說隨便什麼花也沒有青菜好看,現在為什麼一開口就是花呀花的。」

石秀雪居然沒有臉紅,反而悠然道:「其實這也沒什麼奇怪,就因為他姓花,所以我一開口就是花呀花的。」

孫秀青吃吃笑道:「他?他是誰呀?」

石秀雪道:「他姓花,叫花滿樓。」

孫秀青道:「你怎麼連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

石秀雪道:「因為他剛才告訴了我。」

孫秀青道:「我怎麼沒聽見?」

石秀雪道:「我們說我們的話,為什麼一定要讓你聽見?何況,你那時的心裡一定還在想著陸小鳳。」

孫秀青叫了起來,道:「我在想陸小鳳!誰說我在想陸小鳳?」

石秀雪道:「我說的,人家坐在澡盆里的時候,你眼睛就一直盯在他身上,我早就注意到了,你賴也賴不掉。」

孫秀青又氣又笑,笑罵道:「你們看這丫頭是不是瘋子,滿嘴胡說八道。」

馬秀真悠然道:「這丫頭是有點瘋,只不過你的眼睛也的確一直都盯在陸小鳳身上。」

石秀雪拍手笑道:「還是大師姐說了句公道話。」

孫秀青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嘆了口氣,道:「她說的實在是公道話,只不過有點酸味。」

馬秀真也瞪起了眼,道:「酸味?什麼酸味?」

孫秀青道:「一種跟醋差不多的酸味。」

馬秀真也叫了起來,道:「你難道說我在吃醋?」

孫秀青道:「我可沒有說,是你自己說的。」

她忍著笑,搶著又道:「人家都說陸小鳳多風流,多瀟洒,可是我今天看他坐在澡盆里那樣子簡直就像是個瓜,笨瓜,比西門吹雪差多了。」

石秀雪吃驚道:「你說什麼?」

孫秀青道:「我是說,假如我要挑一個男人,我一定挑西門吹雪,那才是個真正有男人氣概的男人,十個陸小鳳也比不上。」

石秀雪嘆了口氣,道:「我看你才是真瘋了,就算天下的男人全都死光,我也不會看上那個白以為了不起的活殭屍。」

孫秀青道:「你看不上,我看得上,這就叫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馬秀真也忍不住笑道:「看你們的樣子,就好像已經把蘿蔔青菜都分配好了。」

孫秀青吃吃笑道:「我們配給你的是那個大蘿蔔陸小鳳。」

石秀雪眨著眼,道:「那麼葉三姑娘豈不是落了空?」

葉秀珠臉已紅了,紅著臉道:「你看你們,才見了人家一次面,就好像害了相思病,難道你們一輩子沒見過男人?」

孫秀青嘆了口氣,道:「我們本來就沒見過這樣的男人。」

她用眼角瞟著葉秀珠,又道:「憑良心講,今天我們見到的這三個男人,隨便哪一個都不錯,你嘴裡雖不說,其實說不定三個你都喜歡。」

葉秀珠急得臉更紅,道:「你……你……你真瘋了!」

馬秀真道:「孫老二就這點不好,專門喜歡欺負老實人。」

孫秀青撇了撇嘴,道:「她老實?她表面上雖然老實,其實我們四個裡面,最早嫁人的一定是她。」

葉秀珠道:「你……你憑什麼這麼樣說?」

石秀雪搶著道:「因為她自己知道她自己一定嫁不出去的,莫說有四條眉毛的男人,就算有四個膽子的,也絕不敢娶他!」

馬秀真道:「那倒一點也不錯,誰若娶了她這種尖嘴滑舌的女人,不被她吵死才怪!」

石秀雪忍住笑道:「也許只有聾子還能……」

孫秀青已跳了起來,大聲道:「好,你們三個聯合起來欺負我,最多我把那三個男人全都讓給你們好了,你們總該滿意了吧?」

石秀雪道:「你讓給我們?那三個男人難道是你的?」

馬秀真嘆道:「看來這丫頭什麼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害臊。」

孫秀青瞪著她們,突然大叫:「我餓死了。」

馬秀真吃驚的看著她,就好像真的在看著個忽然瘋了的人。

孫秀青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道:「我一生氣,肚子就會餓,現在我已經生氣了,我要找個地方吃宵夜去。」

四個女孩子在一起,你若叫她們不要談男人,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就好像四個男人在一起時,你不許他們談女人一樣困難。

可是花滿樓和陸小鳳現在談的卻不是女人,現在他們沒心情談女人,他們談的是西門吹雪。

陸小鳳道:「我只希望他現在還沒有找到獨孤一鶴。」

花滿樓道:「你認為他絕不是獨孤一鶴的對手?」

陸小鳳道:「他的劍法鋒銳犀利,出手無情,就跟他的人一樣,從不替別人留餘地。」

花滿樓慢慢的點了點頭,說道:「一個人若是從不肯為別人留餘地,也就等於也沒有為自己留餘地。」

陸小鳳道:「所以只要他的劍一出鞘,若不能傷他人,自己就必死無疑!」

花滿樓道:「他現在還沒有死。」

陸小鳳道:「那隻因為他還沒有遇見過獨孤一鶴這樣的對手!」

他慢慢的接著道:「獨孤一鶴的劍法沉著雄渾,內力深厚,攻勢雖凌厲,防守更嚴密,交手經驗之豐富,更不是西門吹雪能比得上的,所以他三十招內若不能得手,就必定要死在獨孤的劍下。」

花滿樓道:「你認為他三十招內絕不能得手?」

陸小鳳道:「沒有人能在三十招之內製獨孤的死命,西門吹雪也一樣不能!」

花滿樓沉默了很久,也嘆了口氣,道:「他是你約出來的。」

陸小鳳苦笑道:「所以我只希望他還沒有找到獨孤一鶴。」

他們已穿過靜寂的大路,來到珠光寶氣閣外的小河前。

流水在上弦月清淡的月光下,閃動著細碎的銀鱗,一個人靜靜的站在小河旁,一身白衣如雪。

陸小鳳看見他時,他也看見了陸小鳳,忽然道:「我還沒有死。」

陸小鳳笑了,道:「你看來的確不像是個死人。」

西門吹雪道:「死的是獨孤一鶴。」

陸小鳳不笑了。

西門吹雪道:「你想不到?」

陸小鳳承認,他本不願承認的。

西門吹雪卻笑了笑,笑得很奇怪,道:「我自己也想不到。」

陸小鳳道:「哦?」

西門吹雪道:「蘇少英使出那二十一招時,我已看出了三處破綻。」

陸小鳳道:「所以你認為你已至少有三次機會可以殺獨孤一鶴?」

西門吹雪點點頭,道:「通常我只要有一次機會已足夠,但我剛剛跟他交手時,卻連一次機會都沒有把握住。」

陸小鳳道:「為什麼?」

西門吹雪道:「他劍法雖有破綻,但是我一劍刺出後,他忽然已將破綻補上,我從未見過有人能知道自己劍法的破綻何在,但是他卻知道。」

陸小鳳說道:「世上所有的劍法,本來都有破綻的,但是能知道自己劍法中破綻的人,卻的確是不多。」

西門吹雪道:「我三次出手,三次被封死,就已知道我殺不了他,殺人的劍法若不能殺人,自己就必死無疑!」

陸小鳳嘆道:「你雖然很自負,可是你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你還活著!」

西門吹雪道:「我還沒有死,只因為三十招後,他的劍法突然亂了。」

陸小鳳道:「像他這樣的高手,劍法若是突然亂了,只有兩種原因。」

西門吹雪在聽著。

陸小鳳道:「心若已亂,劍法必亂。」

西門吹雪道:「他的心沒有亂。」

陸小鳳道:「難道他內力已不濟?」

內力若不濟,劍法也會亂的。

陸小鳳又道:「以他功力之深厚,怎麼會在交手三十招後,就無以為繼?」

西門吹雪道:「我說過,我也想不到。」

陸小鳳沉吟著,道:「莫非他在跟你交手之前,內力已被人消耗了很多?莫非已有人先跟他交過了手?」

西門吹雪冷冷道:「你逼人出手時,又幾時給過別人說話的機會?」

西門吹雪臉上雖然還是完全沒有表情,但目中卻似已有了陰影,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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