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古都內亂篇 下 第六章

西元二〇九六年十月十五日的放學後。兩周後就是論文競賽,但這天第一高中校舍各處,卻悄悄出現不同於準備工作喧囂聲的私語聲。

他們討論的是一位突然的訪客。那是一名二、三年級非常熟悉,一年級也幾乎無人不曉的知名校友。

當事人七草真由美被帶進貴賓用的會客室。看來校方不是將她視為前任學生會長,而是十師族七草家千金來接待。現在接待她的只有達也一人,這是她指名使然。

「達也學弟,對不起。因為我覺得來第一高中最不會出問題……」

真由美說完之所以低頭致意,應該是因為察覺到外面的騷動吧。她的專屬技能不是用聽的而是用看的,所以並未聽到學生們的流言蜚語。不過被帶到會客室的途中,不時有視線瞥向他們,即使不是真由美,也不難推測出兩人現在成了眾人的好奇焦點。

「不,請別在意。」

達也也知道自己和真由美引人遐想,但他回應真由美的這句話不是安慰或安撫。真由美這次來學校找達也,確實使他得做好忍受煩人傳聞好一段時間的覺悟,但還是比起直接跑來家裡好多了。在達也家裡,不希望「其他」十師族看見的東西多不勝數。那種東西當然不會隨便亂放,不過真由美的「眼睛」可能會一個不小心就看見。達也無法忽視這個風險。

真由美如果有事要找達也,直接到達也家肯定比到學校方便得多。畢竟她要查出達也住處應該不是難事,而且她比達也更需要在意空穴來風的緋聞。但她還是選擇在學校面會,一定是顧慮到達也的立場──達也當然也能理解這種單純的事情。

「那個……狀況怎麼樣?」

真由美似乎相當緊張,不像她的個性。

達也聽到不算問候也不算開場白的這句話後,冒出了這個感想。又或是她要談的事非常難以啟齒。

這樣下去恐怕會虛耗時間。如此擔心的達也決定自己帶入話題。

「今年的論文競賽,我主要負責會場當天的警備工作,所以不會很忙。」

「是……是嗎?達也學弟居然不是上台成員,我有點意外……」

「是的。所以若學姊要商量的事情是我能力所及,我或許幫得上忙。」

達也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真由美只是來看他。兩人的關係沒有親密到可以讓對方接受「因為想見你就來了」這種理由。雖然他們之間稱不上是單純的學姊學弟關係,不過也正因如此,她來找達也應該是基於某個明確的目的。

「……也對,浪費時間也沒用。」

真由美眼中依然透露猶豫的神色,不過正如她自己所說,這樣下去只會任憑時間流逝,而且真由美與達也的自由時間都有限。她是基於某個目的來見達也,不可能什麼都不講就垂頭喪氣地離開一高。

「達也學弟,你記得名倉先生嗎?」

「記得。請節哀順變。」

「感謝關心……達也學弟,原來你知道名倉先生的事了?」

「我看了地方版的報紙。」

「這樣啊……你是為了論文競賽會場的警備,跑去收集當地情報嗎?」

「算是這麼回事。」

「那麼……」

真由美這段短短的沉默,是為了甩掉是否該提出委託正題的最後一絲迷惘。

「你知道名倉先生的死因嗎?」

「只知道是他殺。」

「畢竟沒公開更進一步的情報呢。」

真由美露出的苦笑意外地乾脆。

「沒錯,名倉先生是被人殺害的,但是我不知道兇手是誰。」

真由美的說法,使得達也微微露出疑惑神情。

「學姊的意思是?」

「我父親……」

真由美說到這裡先停頓片刻。但她早已捨棄心中躊躇。

「我父親知道誰是殺害名倉先生的兇手。」

達也並未掩飾自己的驚訝。

「是令尊親口說的嗎?」

「不,不過我很肯定父親心裡有數。因為名倉先生就是受到父親命令,才會去京都進行秘密工作。」

「到京都進行秘密工作嗎……」

以達也熟悉的方式形容大概就是「不能見光的工作」,也就是非法或近乎非法的工作。

「這部分我也沒打聽得很清楚。父親只說是『某個工作』,還說我『沒必要知道』。」

「這樣啊。」

這等於承認了「有派名倉去進行不能見光的工作」。七草弘一大概也不想隱瞞吧──達也如此解釋。

「所以,學姊想怎麼做?」

對於真由美來說,這個問題絕對不是冷箭,但達也這句直接的話語,以及更筆直地射穿她雙眼的目光,使得真由美頗為畏縮。

即使如此,真由美也沒有低頭沉默。她在使命或義務之類的情感推動之下,選擇承受達也的視線。

「我想知道真相。」

「意思是想查出兇手?」

「──嗯,沒錯。」

真由美停頓片刻才回答,但這不是她內心躊躇所故,而是她在壓抑自己急躁的心。

「老實說,我和名倉先生的關係絕對不算親密。」

達也聽到真由美的坦白,默默地表示感到意外。但他沒有立刻插嘴,只以眼神催促真由美說下去。

「對於名倉先生來說,我只是工作上的服務對象。我也只把他當成監視員兼隨扈。」

「即使如此,學姊還是想找出兇手?我覺得這麼做的風險不低。」

達也試著稍微挑釁真由美。

得到的是充滿憤怒的視線。

「你可別誤會了,我不是隨口說說的。」

「那麼,你為什麼要找出兇手?」

「我的隨扈因為七草家的命令而喪生。我知道命令內容並不是要他去死,但是派給他的工作很可能會致命,所以就結果而言是一樣的。我不想背對這個事實。身為七草家的一分子,我至少要知道事情真相。」

「了不起。」

達也說著嘆了口氣。

真由美柳眉倒豎。

「不過……」

她正要說話時,達也搶先以冰冷的聲音制止。

「學姊應該也知道,這到最後只會成為一種自我滿足。」

「我知道。不過,自我滿足錯了嗎?」

真由美並非變得自暴自棄,而是以蘊含堅定意志的語氣坦承,使得達也也無法立刻想到反駁的話語。

「我不能接受就這樣不知道真相。這樣自我無法滿足。我會沒辦法以七草家長女的身分挺胸活下去。」

「……以『七草家長女』的身分嗎?」

「沒錯。就好壞兩方面來說,這都是我的立場,我無法逃離這個身分。既然這樣,我想抬頭挺胸地這樣自稱下去。我這個想法很奇怪嗎?」

「不,我不覺得奇怪。」

真由美這個主張令達也同時感到羨慕與反彈。

深雪「還」無法自稱是四葉的直系,被迫隱瞞真實身分。達也不認為身為四葉家的一分子是美妙或能引以為傲的事,但是非得隱藏真正的自己,是一件悲傷的事。達也不是以感性,是以理性如此認為。

相較於這樣的妹妹,真由美卻說得出希望能以自己的出身為傲這種話,使達也理性上認為她是「應該」羨慕及嫉妒的對象。

「這樣啊……所以,你要我做什麼?就算叫我找出兇手,我既沒有當偵探的本事,也沒有人脈可以幫忙調查。很遺憾,我認為我幫不上忙。」

但有別於那種「應該存在」的情感,達也是真的認為自己派不上用場。連線索不少的周公瑾探索任務都不曉得該從何著手,要他查出連名字都不曉得的殺人兇手下落,更是毫無頭緒。

「等一下!」

即使達也明確拒絕,真由美仍叫住正要起身的他。

「兇手恐怕和那個橫濱事件有關!」

出自她口中的制止話語,效力足以將達也留在沙發上。

「您說『橫濱事件』?」

達也應該沒將驚訝寫在臉上。

但真由美不知為何微微露出誇耀勝利的表情。

「去年橫濱事變的關係人。最近名倉先生似乎在中華街找這個人。」

真由美大概認為,自己成功吸引了達也的興趣吧。雖然原因和她想的不同,但達也確實感興趣了。

「虧學姊居然知道這種事。」

「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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