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追憶篇 第五章

【13】 西元二〇九二年八月八日/沖繩別墅

從第一天就風波不斷的沖繩假期,也在昨天恢複平穩。今天到目前也是風平浪靜。

雖然暑假無聊也是個問題,但如果假期還得勞心處理麻煩事,更令人敬而遠之。

我們抵達沖繩的第四天,終於可以盡情享受南國假期。

不過,哥哥是否包括在「我們」之中,則是個大問號。

現在時間是下午一點。我正在房間看書代替午睡。櫻井小姐找來一本罕見的紙本魔法書,我在書桌攤開書本,心不在焉地閱讀。

心不在焉也無妨。反正我無法完全看懂。

刻意製作成紙本書的魔法說明書,儘是高度專業的內容,連魔法科高中生都難以看懂,如果國一的我自認看一次就懂,那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過,那個人或許看得懂就是了。

那個人——哥哥應該正在將CAD連接在搬進自己房間的工作站,專註敲著鍵盤。

用來連接的CAD,是前天一位姓真田的中尉送他的兩把手槍。

明明剛開始應該只是「借」,不知何時卻變成用「送」的了,我很想質問國防軍這麼做是否沒問題……但我並不是無法理解他們想「先行投資」的念頭。不過很可惜,這筆投資一定會血本無歸。因為那個人是我的「守護者」,不可能從軍。

沒理由拒絕贈禮,但終究是試作品。應該只算是當成伴手禮,送給有前途的參觀者。

不過,那個人似乎很喜歡這份伴手禮。

包括前天、昨天與今天,他只要有空就在把玩CAD的系統——他至今明明沒展現過相關技術,卻居然會調校CAD。他也因此無暇休息吧。

這樣不膩嗎?

玩CAD這麼有趣?

不過,雖說是調校,反正也只有更換開關功能的程度吧……

回過祌來,我站在那個人的房門前面。

呃,我是來做什麼的呢?

我想做什麼?

我無視困惑的心,為了敲門而舉起右手。

又順從困惑的心,在要敲門時停止右手。

總覺得自己是在沒有觀眾的舞台演戲的小丑。而且是三流小丑。

我嘆了口氣,放下手。

原本打算就這麼轉身離去,但是有些太遲了。

外開的門,發出喀嚓的聲音輕輕開啟。

這是考量到外面有人的開門方式,托福我不用上演門板撞到鼻頭的老套短劇,但我沒有餘力裝作若無其事般逃走。

「請問有什麼吩咐?」

哥哥一副像是知道我站在門外的表情(其實他應該知道),一看見我就如此詢問。

「啊……那個……呃……」

「請說。」

我變得結結巴巴,哥哥耐心等待我回應。

以感覺不到正在等待的撲克臉注視著我。

哥哥冷靜的眼神,使我越發困惑。

「那個……方便打擾嗎?」

這樣下去會陷入恐慌。我受到這股危機感的驅使,憑著一股氣勢在陷入恐慌之前說出口。雖然說完立刻心想「進去之後要做什麼?」但事到如今想這種事也沒用。

我這時大概滿臉通紅。臉紅的我像是瞪人般(其實我沒有瞪他的意思)注視,使得那個人到底有些驚訝,卻沒有進一步亂了分寸,而是按著門邀我入內。

房內還是一樣簡樸,應該說空無一物。

空蕩蕩的室內,靜靜運作中的工作站,高聲主張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請問有什麼事?」

我無法回答哥哥的詢問。

這時候的我,注意力集中在以裸露的管線連接工作站的半分解CAD,以及塞滿熒幕的方程式與英文字串。

這一幕,簡直像是CAD的研發實驗室一樣……

老實說,我簡直嚇破膽。

不過,哥哥接下來這句話,迅速拉回我的意識。

「大小姐?」

「請不要叫我大小姐!」

我出言怒罵,哥哥嚇得愣住。

這個人啞口無言的樣子真的很罕見,但我覺得在所難免。

何況我自己也嚇一跳。

因為……

我剛才的聲音,宛如慘叫一般。

如同隨時會哭出來的聲音。

「啊……」

「…………」

「那個,唔……對!如果不從平常開始習慣,可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說溜嘴吧?」

哥哥的表情從「驚愕」變成「懷疑」。

他懷疑我是否正常的疑惑眼神,使我差點受挫。但我絞儘力氣,堅持這個借口。

「所以請叫我深……深雪!」

不過,我至此達到極限。

我抱持終於說出口的想法,只說出這句話之後,用力閉上雙眼。

如同害怕被罵的幼童,閉上雙眼、緊握雙手低下頭。

不曉得在害怕什麼,真的就像是幼童無條件地害怕家長的懲罰。

「……我知道了,深雪。這樣就好嗎?」

哥哥的回應好溫柔。

不是一如往常如同大人的拘謹語氣,是朋友交談般的和善說法。

這應該是哥哥和我以外的同學,或學弟妹交談時的用語及語氣。

哥哥溫柔地對我說話,並且以溫柔眼神注視我。

「……這樣就好。」

我這次真的好想哭。

光是忍住淚水就沒有餘力。

「不好意思,我要回房間。」

我知道忍不了太久,因此從哥哥面前逃離。

逃進自己的房間,整張臉按在枕頭上。

因為我明白了。

連那份溫柔都只是作戲罷了。

即使是平凡的兄妹之間,哥哥理所當然地會對妹妹所說的簡短話語,都是經過冰冷計算輸出後的結果。

我無須理由就明白了。

因為我是那個人的妹妹。

我憎恨著只有這種時候相通的兄妹聯繫,壓抑著聲音哭泣。

【14】 西元二〇九二年八月十一日/沖繩別墅~空軍基地

接下來這兩天,是一如往常的日子。

那個人一如往常地跟在我身後,我總是對那個人頤指氣使。

我曾經想對哥哥好一點——不對,現在也這麼想。

因為我覺得,要是我能對哥哥好一點,就可以改變某些東西。

不過,我只有因而體認到,長年養成的習慣難以矯正。

昨天以及前天,我依然任性地對那個人頤指氣使。兩周的假期還有七天。接下來這七天,我應該也同樣會如此對待那個人吧。這樣的我好丟臉。

……明明直到一周前,都不會在意這種事。

我究竟怎麼了?

我不懂自己的心,不懂自己期望什麼。

想到今天也得抱持這種煩悶的心情度過,我就有點憂鬱。

不過,幸好——用這兩個字過於輕率,但我似乎不用煩惱這種事了。

無暇煩惱這種事。

剛好在用完早餐時,所有情報機器發出了緊急警報。

警報是由國防軍發布。

換句話說,是外國的攻擊。

我緊盯著電視畫面。

『由西方海域入侵。』

『未發出宣戰布告。』

『以飛彈潛艦為主力的潛艦部隊無預警襲擊。』

『現正以半上浮狀態攻擊慶良間諸島。』

陌生的字詞排列成為情報洪水,使我差點就陷入恐慌。但「飛彈潛艦」這個名詞引起我的注意。前幾天出海時遭遇潛艦攻擊,難道就是前兆?

「屬下和真夜大人聯絡,請她給個方便!」

櫻井小姐以難掩焦急的語氣提議。

「嗯,麻煩你了。」

母親回應的聲音,也同樣有些緊張。

我覺得在所難免。

因為,我們沒料到毫無前兆就會受到戰爭波及。

電視主播從剛才就不斷要求觀眾冷靜地行動,但主播自己就慌張到令人同情的地步。

那當然。在這種狀況,要求別慌張才奇怪。

我之所以還沒真正陷入恐慌,只是因為沒有真實感。雖然像是置身事外,但我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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