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疑雲起

又是一個黑夜。

院中忽然落下兩條人影,靜寂中,只聽得有些輕微的喘息之聲,顯見是經過了一番劇烈的奔跑。

這兩個人影身法都極快,圍著這院子一轉,其中一人說道:「看來這是一棟廢宅呢。」

另外一個長長喘了一口氣,這:「這最好也沒有了,我們在這裡躲一陣再說,再跑我可受不了啦。」又說道:「不知道孫家的叔侄兩人怎樣了,據我看,十成里有九成是沒命了。」

另一人道:「這魔頭真的名不虛傳,不說別的,單是身法之快,我簡直見都沒有見過,喂,你有火摺子沒有,點上看看再說。」

接著「啪」的一聲,黑暗中頓時有了光亮,卻正是八步趕蟬程垓和金刀無敵黃公紹兩人。

此刻他兩人臉上,仍帶著驚嚇。

金刀無敵黃公紹手持著火摺子,走在前面,手裡執著一柄亮閃閃的金刀,八步趕蟬程垓亦步亦趨,掌著一對判官筆,緊緊跟在後面。

金刀無敵邊走邊說:「這裡真是一個人也沒有,只希望那魔頭不要找來。」

八步趕蟬程垓突然「咦」了一聲,驚慌地說道:「那邊好像有人的聲音。」

黃公紹連忙停下腳步,果然聽得有一陣陣呻吟的聲音傳來,此時此地,聽到這種聲音,黃公紹不禁頭皮發麻,倏然變色。

他將金背砍山刀一橫,厲聲叱道:「誰?」

但除了那呻吟之聲外,別無回答。

八步趕蟬程垓道:「聽來像是個女子的聲音,莫非是受了什麼傷?」

金刀無敵沒有答話,全神戒備著,向發著呻吟之處走去。

穿過一間房子,黃公紹突道:「你看,這裡居然還有人在,這女人的呻吟之聲,也是由那裡發出的。」

程垓借著微弱的光線一看,果然看見房中有桌有椅,兩人不約而同地將掌中的兵器一掄,防備著襲擊,一頓腳,竄入房中。

房中的正是玉劍蕭凌,她越來越覺不支,突然隱隱發覺有人走到床前,恍惚中聽得有人聲呼道:「這不是玉劍蕭凌嗎?」

原來金刀無敵走到床前,火折一閃,望見床上呻吟著的人正是玉劍蕭凌,不由驚呼了出來。

八步趕蟬也自一個箭步竄了過來,驚異地道:「蕭姑娘怎會跑到這裡來了?看樣子不是受了傷,就是病倒了。」

金刀無敵仍記著雪地被辱之仇,他卻不想那是自己自取其辱,看著奄奄一息的蕭凌,大有袖手旁觀之意,說道:「我們別再管人家的事了,眼看著我們自己也是自身難保呢!」

程垓一愕,隨即想到他的心意,正待開門,突然身後有人陰惻惻的一聲冷笑。

程垓與黃公紹兩人,一聽這笑聲,毛骨悚然。

金刀無敵一掄掌中刀,「八方風雲」,刀光將身軀緊緊地包圍住,猛一轉身。

程垓同時錯步,判官雙筆自脅下穿出,身軀一扭,也轉過身來。

兩人同時轉身,同時一聲驚呼。

在龍舌劍林佩奇暫時寄居於相府的當晚,在他等所住的側軒屋上,突然輕微一響,屋中人皆江湖老手,不約而同躍身而出,見一黑影向後園中逸去,天靈星當先追去,八步趕蟬程垓、金刀無敵黃公紹與孫琪等也忙跟隨追去,四人先後追至園中,已不見人影。

四人在園中一轉,看到東北角又有人影一閃,不約而同撲了過去。

他們這身形一露,卻忘了身在相府,警衛何等森嚴,一個衛士看到屋上有人影,一聲呼哨,牆下暗影處走出十名弩手,單腳半跪,手中弩匣一揚,箭如飛蝗,直向孫清羽等四人射去。

這種弩匣勁力極強,又能及遠,孫清羽一看驚動了相府的衛士,暗暗叫苦,手中兵刃撥打著利箭,低喝道:「退出去。」

四人齊一長身,幾個起落,掠出牆外,幸好相府衛士雖多,卻沒有一個武功高強的。

他們四人縱身出了相府,遠遠那人影又是一閃,八步趕蟬大怒,施展開身法追了上去,一邊怒喝道:「相好的,是好朋友留下來亮亮相,別藏頭露尾的。」

程垓闖蕩江湖,武林中名之八步趕蟬,輕功自是不弱,但饒他全力而施,那人影卻只一閃,便失去了蹤影。程垓略一張望,天靈星也飛身過來,問道:「追丟了嗎?」

八步趕蟬臉一紅,他本以輕功成名,現在卻將人追丟了,心下好生難受。

低低嗯了一聲。

天靈星心思何等靈巧,瞬即發覺,道:「這人影不知是哪一路朋友,身法好快。」

孫琪和孫清羽也繞了過來,突然遠處又是一聲冷笑,人影又是一閃。

八步趕蟬方待追去,孫清羽一把拉住,說道:「別著急,我看那人是存心誘我們進去,我們不追也沒有關係,只是那人身手太高,我們四人千萬不能失散,最好能一致行動。」

程垓暗暗點頭,忖道:「天靈星果然臨事不亂,不愧武林中的第一號智囊。」

這次四人保持著同一速度,果然,前面又有人影一晃。

孫清羽低喝:「走。」

四人同一身形,飛撲過去,方自掠過一重屋脊,夜色朦朧中,看見對面佇立著一條人影,動也不動。

四人同時止步,只有孫琪功力稍弱,無法收住這前進的猛烈勢道,人又向前沖了兩步。

腳步一停,他們才發現那人身穿淡金衣裳,雖然是在黑夜裡,但借著滿地積雪的反映,仍顯得異常刺眼,孫清羽一聲驚呼:「殘金毒掌。」

一聞此名,程垓、黃公紹、孫琪齊都一震,緊緊抓著兵刃,兩隻眼睛瞪得滾圓,瞬也不瞬地望著這名聞遐邇的人物。

殘金毒掌冷然一笑:「姓孫的,你也沒死呀。」語聲冷極、酷極。

天靈星素以應變之靈見稱武林,此刻心中雖在打鼓,臉上卻仍裝得一臉笑容,道:「一別二十年,閣下仍是如此,故人不老,真叫我孫清羽高興得很,只是閣下將在下等召來此處,有何見教?」

「要你的命。」殘金毒掌語音更冷、更酷,簡直不帶人味兒了。

四人只覺掌心淌汗,若有人見了這殘金毒掌的面孔而能不驚的,那真是不可思議的事,金刀無敵等人全身發毛,想不出人類真會有這樣的面孔。

孫清羽一聲長笑,但笑中已帶著顫抖,強笑道:「孤獨大俠二十年不見,依然還是老脾氣,故友重逢,俱都無恙,應當高興才是,就算是要區區在下的命,也不必忙在一時呀。」

殘金毒掌仍然一無表情,他臉上的肌肉,像是永遠都不會有一絲變動似的,但兩隻眼睛,卻散發著逼人的光芒,四下掃動著。

「你們三個人留下來,那個年輕的混蛋給我快滾。」他的聲音永遠是不變的,但天靈星一聽此話,不禁大為奇怪,忖道:「殘金毒掌手一向不留活口,怎的今日卻變了性?只要我們三個人的命,卻肯放琪兒逃走?」

金刀無敵及八步趕蟬卻面如死灰,他們雖未和他交手,但是卻覺得他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攝人心魄的力量,這力量幾乎是難以抗拒的。

孫清羽側臉向孫琪道:「琪兒走吧。」

孫燦、孫琪兄弟兩人,自幼跟著孫清羽長大,名雖叔侄,實如父子。

孫清羽一聽殘金毒掌居然肯放孫琪一條生路,他深深了解,就算合自己四人之力,要想勝得了他,絕無可能,甚至連逃生都極為困難,二十年前,他眼看此人已然喪命,但如今又活生生站在眼前,而且相貌一絲未變,他更覺此人實是不可思議,知道自己今日絕難逃命,是以他叫孫琪快走,若是自己萬一有了逃生之機,也免得他成了自己的累贅。

孫琪牙齒咬得更響,雙目血也似的紅,他天性極厚,手足之情甚深,見了這殺兄的仇人,憤怒遠比他的恐懼濃厚。

怒火使他忘記了一切,一聲大吼:「還我哥哥的命來。」身形飛撲了過去,手中刀光一展,卻是五虎斷門刀里的煞招「立地追魂」。

殘金毒掌冷哼一聲,腳步不動,微一側身,刀光自他面前劈下,距離鼻端最多只差一寸。

孫琪一刀落空,空門大露,天靈星暗暗叫糟。

哪知殘金毒掌並未乘隙進擊,孫琪沉肘揚刀,刀鋒一轉,刷的又是一刀,斜劈胸腹,殘金毒掌一聲怒喝「滾開」,身形滴溜溜一轉,轉到孫琪身後,卻仍不肯傷他的性命。

天靈星越看越覺奇怪,他實不知為何殘金毒掌對孫琪如此開恩?一個箭步竄了上去,舉刀一格,擋住孫琪的一招「巧看卧雲」。

須知天靈星孫清羽,亦以「五虎斷門刀」成名,孫琪武功為其所教,自無法和他相比,他舉刀一格,孫琪但覺手腕一麻,趕緊撤刀後退,卻想不出為何自己的叔叔來替敵人擋招。

他哪裡知道天靈星的心思,要知道孫清羽成算在胸,知道就憑孫琪的身法,無論如何也無法傷得了殘金毒掌,故此他才舉刀一格。

兩刀相交,發出「當」的一聲巨響,在這寂靜的深夜裡,顯得分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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