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守望著的人們
『這裡是將棋會館前!現在,看上去像是獎勵會員的人們正在陸續進入建築物中!』
早上的新聞節目正在轉播將棋會館的情況。
雖然不是我們見慣了的關西會館而是關東會館,但看到所有有線頻道都在播放那座茶色的五層大樓……心情就變得很不可思議。
我向在電視機前坐立不安的師父搭話。
「爸,你要喝冰的麥茶還是熱的綠茶?」
「噢……抱歉桂香,拜託你了。」
「我在問你想喝哪種?」
「噢……那就拜託你了。」
不行,心思完全在電視上。
「小愛,麻煩準備綠茶。」
「好的!」
在廚房洗東西的小愛元氣十足地回應了我。一邊擦著和室里那張三人用來吃早飯的桌子,我也不小心沉迷起了電視。
對不起,小愛!但至少讓我看到銀子醬出現為止……!
『現在進入會館的是目前最接近職業門檻的鏡洲飛馬三段!唯一的二敗,本日的第一局將會和以小學生職業棋士為目標的椚創多君對局!如果獲勝,在那一刻鏡洲飛馬四段就會誕生!』
飛馬君戴著耳機,明確表達了自己不想和任何人說話的意思,無視記者陣快步進入了會館。真是準備周到。
攝像機很快發現了別的獵物。
『在聯盟職員的陪同下前來的是……創多君!是椚創多君!』
看起來很有教養的小男孩。
對著擠向十一歲小學生的攝像機,聯盟的工作人員慌忙阻止了他們,而創多君則一臉不安地跑進了會館。
『現在由於順位的差距,位列第四的創多君如果想要升上職業,除了自己要獲勝之外,還需要上位人士的敗北!到底,史上第一個小學生職業棋士到底會不會誕生呢?!』
陸續抵達聯盟的對局者,還有追著他們的攝像機。
「簡直就像『將棋界最長的一天』啊。」
A級順位戰最終局的那天,在將棋界被叫做『最長的一天』。因為這是頂尖棋士們賭上自己所有的技術和毅力進行的對局,因此往往會持續到深夜。
並且他人的勝敗會影響到自己的降級,所以必須直到深夜為止看完所有的對局。
「既然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對局,要是能在更安靜的環境下進行就好了呢。」
「……」
爸爸盯著畫面一言不發。
拿著攝像機和麥克風、對將棋毫無興趣的媒體,像發現珍稀動物一般追著年輕人們到處跑。
——能正確分辨出獎勵會員這一點讓我有些想笑。
但能笑的時候也就到此為止了。
『啊!現在有一輛計程車正在接近會館!坐在裡面的難道是《浪速的白雪姬》嗎?!那頭銀髮!不必多言!空銀子三段抵達!!』
「「!!」」
我和爸爸將臉貼在電視上,凝視著攝像機所捕捉到的銀子醬的身影。
「……銀……子……」
爸爸呻吟著。
而我……在看到那痛苦的身姿後,屏住了呼吸。
——好憔悴……上一次看到如此痛苦的銀子醬,到底是多少年前了……?
七年前,第一次參加獎勵會考試的日子。
現在的她和當時因為心臟病發作倒下的她重合在一起……我的胸口痛了起來。
計程車門一開,攝像機就蜂擁而至。
但是——在現身的銀子醬面前,這世間的一切都靜止了。
『……』
就像張開了結界那般,沒有任何人能靠近。
比起任何一位獎勵會員,她都要走得更慢、更堂堂正正。
壓倒性的透明感。
再加上研磨到極致的鬥志,全身釋放著銀色的光輝。
『……好美……』
以漂亮而聞名的女記者如此低語著,說不出任何話來。
真正美麗的東西會將那些輕薄的話語全數封殺。
那姿態簡直就像……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沒關係的!已經治好了!明石醫生不是這麼說了嘛!
我忍著眼淚說給自己聽。
為了將馬上要迎來一生一世大勝負的那個孩子的臉刻進腦中,我咬緊嘴唇,目送她的身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見。
『那,那麼此刻,我想聽聽通過闊別四十二年的三段編入考試,再次回到獎勵會的辛香將司先生的看法。』
『好的!我今天第一局的對手就是空銀子小姐,簡單來說,如果我贏了,那麼空小姐就不可能成為職業棋士了。』
看到掛著一臉輕薄笑容出現在攝像機前的辛香先生,我不禁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這,這個人……神經是什麼構造……?
『日本全國的大家,還請祈禱我的敗北吧!一想到大家那失望的表情,我就會湧出幹勁!』
『可,可以嗎?!在電視上說出這種話……』
『我當個惡人就夠了。而且橫豎都是要被討厭的話,還不如乾脆地成為職業要更加顯眼(笑)。』
掛著小丑一般的笑容,辛香將司如此說著。銀子醬要和這種人……這種看不起將棋的人戰鬥嗎?能保持冷靜嗎……?
「桂香姐,新茶葉都放在哪啦?」
我被從廚房傳來的小愛的聲音救了一命,慌忙整理好聲線回覆了她。
「廚房下面的架子上沒有嗎?把它放到茶葉筒里去——」
小愛是個機靈的孩子。而且……看著八一的時間是最多的。
因此銀子醬在電視上出現的時候,她就不會來和室吧。
我瞥了爸爸一眼。
「……」
爸爸還是一言不發地盯著電視。
『對局預定是在早上九點開始,但實際上可能會推遲一些!非常遺憾的是,攝像機不允許進入對局室。但在將棋會館二樓的道場里,會有職業棋士逐一解說備受矚目的對局,請務必繼續收看!』
「……你以為是因為誰才會推遲啊……」
雖然不由得挖苦了一句,但我還是稍稍鬆了口氣。如果記者陣要湧進對局室里去的話,我現在就會馬上動身去東京阻止他們。
三段聯賽最終日的對局室是將棋界最高的聖域。
考慮到賭上之物的重要性,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職業棋士的將棋賭上的是名譽和獎金,而獎勵會員賭上的則是生命。
另一方面,帝位戰的轉播自然也有相當數量的記者在場,他們擠在對局室里掏出了攝像機。
「八一……應該很吃驚吧……」
話說的可能有點難聽,但那裡本來不應該這麼熱鬧的。作為證據,第一天的記者也很少。而第二天關注度突然急劇升高的原因——
「於鬼頭老師的頭髮……那是盤外戰術嗎?」
「……以前的他不可能會去考慮盤外戰術……」
爸爸也不太明白。
一頭長髮變得光溜溜的帝位的腦袋在網路新聞上播放,引起了世間的大騷動。
再加上三段聯賽,昨天傍晚之時全日本到處都在談論將棋的話題。而兩個弟子分別身處兩個漩渦的中心,爸爸內心的痛苦是難以想像的。
——而且八一在第一天的階段就已經……
實際上我沒能忍住誘惑,用軟體檢討了一下封棋時的局面。
「……軟體給出的最好的一步棋是7六步。但是,即使那麼下……」
形勢是先手+200點,基本上勢均力敵。
但真正可怕的是……先手的評價值從第一手開始,一次都沒有下跌。
於鬼頭老師下出來的全是最好的一步。
而且這下法中並沒有軟體的影子,而是人類也能理解的自然積累。
八一也持續以近乎最好的一步回敬。雖說如此……
『兩位對局者,確認過封印了嗎?那麼現在開封。』
見證人山刀伐老師用剪刀剪開信封口,取出了其中的封棋用紙。
然後讀出了八一的下一手。
『封棋是——7六步。』
無數攝像機的閃光燈閃起。在那光輝中,八一將手伸向棋盤。
「7六步……」
看著那有力的手勢,我的心反而很痛。
八一選擇了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