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天下第一

田思思道:「誰能算天下第一?」

秦歌道:「小李飛刀!」

秦歌是個最狂傲的人,但說出「小李飛刀」這四個字時,甚至連他臉上都不禁露出景仰敬重之色。

無論誰提起「小李飛刀」這名字,都不能不佩服的。

不佩服的人早已全都「再見」了。

田思思也不禁為之動容,道:「你說的是不是李尋歡李探花?」

秦歌嘆道:「除了他還有誰?」

田思思道:「聽說他歸隱已久,現在難道還在人世?」

秦歌道:「當然還在,這種人永遠都在的。」

他說的不錯。有種人好像永遠都不會死的,因為他們永遠活在人心裡。

田思思道:「我們不說那些已隱歸的人,只說現在還在江湖中走動的。」

秦歌道:「那就不太多了。」他想了想,又接著道:「少林掌門無根,內力之深厚,無人能測。」

田思思道:「你跟他交過手?」

秦歌道:「沒有,我不敢。」

田思思嫣然道:「好,算他一個。」

秦歌道:「還有武當的飛道人,巴山劍客顧道人,大漠神龍……這些人我也最好莫要跟他們交手。」

田思思道:「只有這幾個?」

秦歌道:「除此之外,至少還有一個。」

田思思道:「誰?」

秦歌道:「剛才救我的人!」

田思思道:「那人你連看都沒有看見,怎麼知道他武功高低?」

秦歌道:「他在屋頂上,能一伸手就穿過屋頂,而且剛巧接住無色大師的佛珠,就憑這一手,我根本就比不上。」

田思思也不能不承認,點頭道:「這一手實在很了不起。」

秦歌道:「還有一手。」

田思思道:「是不是打滅燈光的那一手?」

秦歌道:「不錯,那樣的暗器功夫,簡直已無人能及。」

田思思道:「你想,無名和尚是不是他殺的?」

秦歌嘆道:「我只知道,那和尚不是我殺的。」

田思思道:「那些人跟我們無冤無仇,連面都沒見過,為什麼一定要冤枉我們呢?」

秦歌沉吟道:「他們用的也許是嫁禍江東之計。」

田思思皺了皺眉,道:「嫁禍江東之計?」

秦歌道:「這句話的意思你不懂?」

田思思道:「我當然懂,你是說他們想要無名和尚死,卻又怕少林派的人來複仇,所以才想出這法子來嫁禍給你。」

秦歌道:「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

田思思道:「但『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呢?為什麼一定要無名和尚死?」

秦歌道:「你知不知道少林派這三個字的意思?」

田思思道:「我知道。」

她應該知道。

數百年來,「少林派」這三個字在江湖人心目中,就等於是「武林正宗」的意思。

所以只要是正常的人,誰也不願意去冒犯他們的。

秦歌道:「你知不知道這無名和尚在少林寺中的地位?」

田思思道:「他地位好像不低。」

秦歌嘆了口氣,道:「何止不低而已。」

田思思道:「聽說少林寺中地位最高的,除了掌教方丈之外,就是兩大護法。」

秦歌道:「嚴格說來,不是兩大護法,而是四大護法。」

田思思道:「究竟是兩大?還是四大?」

秦歌道:「最正確的說法,是兩大兩小。」

田思思笑了,道:「想不到做和尚,也像做官一樣,還要分那麼多等級。」

秦歌道:「人本來就應該有等級。」

田思思道:「但我卻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是同樣平等的。否則就不公平。」

秦歌道:「好,我問你,一個人若是又笨又懶,一天到晚,除了吃飯睡覺外,什麼事都不做,他會變成個什麼樣的人?」

田思思道:「要飯的。」

秦歌道:「還有另外一個人,又勤儉,又聰明,又肯上進,他是不是也會做要飯的?」

田思思道:「當然不會。」

秦歌道:「為什麼有人會做要飯的?有人卻活得很舒服呢?」

田思思道:「因為有的人笨,有的人聰明,有的人勤快,有的人懶。」

秦歌道:「這樣子是不是很公平?」

田思思道:「很公平。」

秦歌道:「人,是不是應該有等級?」

田思思道:「是。」

秦歌道:「每個人站著的地方,本來都是平等的,只看你肯不肯往上爬,你若站在那裡乘涼,看著別人爬得滿頭大汗,等別人爬上去之後,再說這世界不平等,不公平,那才是真正的不公平。」他慢慢地接著道:「假如每個人都能明白這道理,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仇恨和痛苦存在。」

田思思凝視著他,忽然輕輕嘆了口氣,道:「我忽然發現你講話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秦歌道:「像誰?」

田思思搖了搖頭,嘆息著道:「你不會認得他的。他……」

她咬住嘴唇,沒有再說下去。但卻在心裡問自己:「那大頭鬼為什麼連人影都不見了,我以後還會不會再見到他?」

秦歌忽又道:「我們剛才說到哪裡了?」

田思思紅著臉笑了笑,道:「我們在說少林寺的護法,有兩大兩小。」

秦歌道:「兩大護法的意思,就是說這兩人年紀都已不小,而且修為功深,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時,絕不過問人間事。」

田思思道:「兩小護法呢?」

秦歌道:「這兩位護法的年紀通常都還在壯年,少林寺真正管事的人就是他們,所以這兩人武功也一定很高。」

田思思道:「這麼樣說來,原來兩小護法也並不小。」

秦歌點點頭,道:「那無名和尚本來就是少林寺的護法,也就是當今掌門方丈的小師弟。」

田思思道:「看起來他們不像有這麼大來頭的。」

秦歌道:「數百年來,敢殺少林寺護法的,只有一種人。」

田思思道:「哪種人?」

秦歌道:「瘋人。」

田思思失笑道:「你難道以為那些人都瘋了?」

秦歌道:「瘋人卻有兩種。」

田思思道:「哪兩種?」

秦歌道:「一種是自己要發瘋,一種是被別人害瘋的。」

田思思眼珠子轉動,道:「你以為他們是被無名和尚逼瘋的?」

秦歌道:「一定不會錯。」

田思思道:「無名大師為什麼要逼他們?」

秦歌道:「因為這和尚喜歡多事。」

田思思道:「他既然是少林寺的護法,為什麼要出來多事?」

秦歌道:「我是說他本來是少林寺的護法。」

田思思道:「本來是,現在不是了。」

秦歌道:「六七年前就已經不是。」

田思思道:「是不是被人家趕了出來?」

秦歌道:「也不是,是他自己出走的。」

田思思道:「好不容易才爬到那麼高的地位,為什麼要走呢?」

秦歌道:「因為少林寺太冷,他的心卻太熱。」

田思思道:「出家人是不能太熱心。」

秦歌道:「所以他寧可下地獄。」

田思思也嘆了口氣,道:「我現在才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秦歌道:「哦。」

田思思道:「有種人下地獄並不是被趕下去的,而是他自己願意下去救別人。」

秦歌微笑道:「你能明白這句話,就已經長大了很多。」

田思思撅起嘴,道:「我本來就已是個大人了。」

秦歌道:「你本來也不過是位大小姐,現在才能算是個大人。」

田思思沒有再說什麼。

因為她自己也已發現,這幾天來她實在已長大了很多——甚至好像比以前那十幾年長得還多些。

她已懂得「大小姐」和「大人」之間的距離。

這距離本是一位大小姐永遠不會懂得的。

過了很久,她忽又問道:「剛才那老和尚說了句很奇怪的話,不知道你聽懂了沒有?」

秦歌道:「老和尚說的話,十句里總有七八句是奇怪的。」

田思思道:「但那句話特別不一樣。」

秦歌道:「哪句?」

田思思道:「其實也不能算是一句話,那是兩個字。」

秦歌道:「兩個字?」

田思思道:「山流。」

一聽到這兩個字,秦歌的表情果然又有點不同了。

田思思道:「那老和尚說無名和尚應該下地獄,因為他已入了山流,你聽見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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