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升高,溫度也漸漸升高。
但荒木卻好像在冷得發抖,那張四四方方的臉,除了鼻尖上一點汗珠外,似已完全乾癟。
但荒木卻好像是條剛從冷水裡撈出來的拳獅狗。
這日本人實在並不是個受歡迎的人物。
黑豹微笑道:「現在我已說出了你的秘密,你完全聽懂了么?」
荒木忽然狂吼一聲,撲了過去。
拳獅狗似已突然變成瘋狗。
但瘋狗咬起人卻是很可怕的,何況一個柔道高段,就算在真的瘋狂時,也同樣很難對付。
黑豹靜靜的站在那裡,等著他,目中充滿了自信。
柔道的真義本來是以柔克剛,以靜制動,現在荒木已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他主動採取攻擊,一雙手鷹爪般去抓黑豹的臂和肩。
他的出手當然很快,卻還不夠快。
黑豹一翻身,右腿反踢他的下腹,荒木獰笑,正想去抓黑豹的足踝。誰知黑豹的身子突又的溜溜一轉,一個肘拳,重重的打在他肋骨上。他立刻聽到自己肋骨折斷的聲音,他的人也被打得飛了出去。
黑豹的雙足已連環踢出,踢他的咽喉。
他乘勝追擊,絕不容對方有半分鐘喘息的機會。
但這次他卻也犯了個錯誤。
他低估了荒木。
荒木的身子本來已被打得踉蹌倒退,好像再也站不穩的樣子。
可是突然間他已站穩,他的手突然間已抓住了黑豹的腳。
對一個像荒木這樣柔道高段來說,無論什麼東西只要被他搭上一點,就好像已被條瘋狗一口咬牢。
他反手一擰。
黑豹立刻就身不由主在空中翻了個身,接著,就「叭」的被摔在地上。
他似已被摔得發暈,連站都站不起來。
荒木獰笑著,一腳踏上他背脊,似乎想將他的脊椎骨踩斷。
誰知就在這時,黑豹突又翻身出手,閃電般擰住了他的足踝。
就像他剛才對付黑豹的法子一樣。
黑豹的手將他足踝向左一摔,他整個人就跟著向左邊翻了過去。
但黑豹並沒有將他摔在地上。
黑豹自己還躺在地上,突然一腳踢出,就在他身子翻轉的一瞬間,踢中了他的陰囊。
荒木狂吼,身子突然縮成一團,全身上下所有能夠流出來的東西,立刻全部流了出來。
高登皺了皺眉,後退了兩步,用口袋裡斜插著的絲巾掩住鼻子。
除了荒木自己外,每個人都嗅到了他的排泄物的臭氣。
黑豹剛放開了他的足踝,他就已倒下去,像蝦米般蜷曲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痙攣。
忽然間,他蜷曲著的身子又一縮一伸,然後就完全不動了。
黑豹的那一腳不但是迅速準確,而且力量也大得可怕。
在旁邊看著的打手們目中都不禁露出恐懼之色。
他們打過人,也挨過打。
但他們誰也沒有看見過如此狠毒的手腳,心裡都不禁在暗中慶幸,自己沒有遇見過黑豹這樣的對手。
黑豹已慢慢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這日本人的確有兩下子。」
高登嘆了一口氣:「我剛才真怕你一下子就被他摔死。」
「你知道我最大的本事是什麼?」黑豹笑了笑:「我最大的本事不是打人,是挨打!」
「挨打?」
「我在沒有學會打人之前,就已學會挨打。」
「你學的時候那種滋味一定不太好受。」高登也笑了。
「不肯學挨打的人,就最好也不要去學打人。」黑豹淡淡道:「你想打人,就得準備挨打。」
這道理本來很簡單,只可惜越簡單的道理,有很多人反而越不能明白。
高登的笑容中又露出那種殘酷的譏諷之意:「我從來不打人的,我只殺人!」
想殺人的人,是不是也應該隨時準備被殺呢?
九點五十分。
黑豹帶著高登走入了金二爺私人用的小客廳。
范鄂公還靠在沙發上養神。
「聽說你有樣秘密告訴荒木。」這小客廳的隔音設備很好,樓下的動靜,樓上並沒有聽到。
「是什麼秘密?」金二爺又問。
黑豹淡淡的回答:「我告訴他,他父親是個雜種,他母親是個婊子。」
金二爺皺起了眉:「他怎麼說?」他什麼都沒有說,黑豹的聲音更冷淡:「死人是不會說話的。」金二爺似也怔住,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吸了口雪茄,再慢慢的噴出了口煙。
他的臉又隱藏在煙霧裡。
「你就算要殺他,也應該等到明天。」
「哦。」
「你應該知道今天他還有用。」
「他早已沒有用。」
「為什麼?」
「因為我已找到了個更有用的人。」
「是他?」金二爺好像直到現在才看見站在黑豹的身後的高登。
高登穿著套薄花呢的雙排扣西裝,顯然是上等手工剪裁的。
他用的領帶和手帕也全都是純絲的,腳上穿著義大利皮匠做的小牛皮鞋子;金二爺看著他冷笑:「就是這個花花公子。」
「不錯,」高登搶著替自己回答:「就是我這個花花公子。」
「我要我的是個懂得怎麼樣殺人的人,不是個夜總會領班。」
「夜總會領班有時也會殺人的。」
「你能殺得了誰?」
「只要是人,我就能殺。」高登的聲音也同樣的冷漠。
「譬如說……」
「譬如說你,」高登打斷了他的話:「現在我隨時都能殺了你。」
他的手一抬,手裡已多了柄槍。
金二爺的臉色似已有些變了,但神態卻還是很鎮定:「你為什麼不往後面看看?」
門口已出現了兩個人,兩個人手裡都有槍,槍口都對著高登。
「他們就算殺了我,我臨死前還是一樣可以殺你。」高登的聲音還是很冷淡:「想殺你這種人,當然要付出點代價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轉身。
只聽槍聲兩響,門口兩個人手裡的槍已跌了下去,高登這兩槍正打在他們的槍管上。
金二爺突然大笑,「好,好得很,神槍高登果然名不虛傳。」他忽然站起來,就像對黑豹一樣,拍著高登的肩:「其實你一進門,我就已知道你是誰了。」
「但你卻不該冒險的。」
「冒險?」
「你本不該讓我這種人帶著槍走到你面前來。」
「但你是黑豹的朋友。」金二爺的態度和平而誠懇:「他的朋友隨便身上帶著些什麼,都隨時可以來找我的。」
「我並不是他的朋友。」
「你不是?」金二爺皺起眉。
「我沒有朋友,我從來也不信任任何人。」高登說的話就像是他手槍里射出來的子彈:「這世界上我只信任一件事。」
「你信任什麼?」這句話金二爺其實根本就不必問的。
「錢。」高登的回答直接而扼要:「無論是金幣,是銀幣?還是印刷在紙上的鈔票,我都同樣信任。」
金二爺笑了。
他微笑著吸了口雪茄,再噴出來,忽然問道:「你要多少?」
這句話也同樣問得直接而扼要。
「十萬。」
高登拿出了那張支票:「這本是我應該拿到的,我井沒有多要。」
「你的確沒有多要。」金二爺連想都沒有想:「只要事成,這張支票隨時都可以兌現。」
高登不再說話。
他很小心的折起了這張支票,放進他左上方插絲巾的衣袋裡。
金二爺已轉過身,面對黑豹,微笑道:「我說過我有樣禮物送給你。」
黑豹也笑了笑:「我剛聽說。」
「你現在想不想看看?」
黑豹點點頭。
金二爺微笑著拍了拍手,左面的門後面,立刻就有個人被推了出來。
一個穿著白緞子低胸禮服的歐亞混血種女人,有一雙淺藍色的美麗眼睛。
只不過現在她眼角已因悲憤、恐懼、和疲倦而露出了皺紋。
梅子夫人。
「她並沒有準備等著去參加她女兒和丈夫的葬禮,天還沒有亮,就已想帶著梅律師的全部家當走了。」金二爺笑得很得意。
「她的動作的確已夠快,不幸我比她還快了一步,我知道你對她有興趣。」
黑豹冷冷的看著這個女人,臉上連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金二爺卻在看著他,已皺起了眉:「也許我想錯了,你如對她並沒有興趣,我就只好叫她到棺材裡去陪她的女兒和丈夫。」
梅子夫人抬起頭,乞憐的看著黑豹,好像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