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絕秘

誰是西施?

這問題無忌一直拒絕去想,拒絕猜測,就算有人告訴他,他也會拒絕去聽的。

他根本不想知道這秘密。

因為這秘密的關係實在太大,知道了之後,心裡難免會有負擔。

他更不想讓這個人,為了他而受到連累。

可是現在這「西施」彷彿已出現了,而且正是為了救他而出現的。

如果不是「西施」替他引開埋伏,現在他很可能已死在樹林里。

如果不是「西施」睡在他床上,替他掩護,現在他無疑是嫌疑最重的一個人,唐缺可能已對他下手。

但是「西施」只有一個。

替他引開埋伏,替他做掩護的卻有兩個人,另外一個人是誰?

無忌又混亂了。

不但混亂,而且後悔!昨天晚上,他實在不該冒險的。

他的輕舉妄動,不但讓「西施」受到連累,而且連累了無辜。

如果唐缺要殺唐家的人,不管殺錯了多少,他都不會難受。

那二十九個外來商旅和遊客,如果也因此而死……

他不願再想下去。

他發誓,從今以後,絕不再做沒有把握的事。

但是「有把握」的機會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來呢?他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接近上官刃?就算有了機會,是不是就能有把握將上官刃置之於死地?

他還是沒有把握,完全沒有把握。

現在他雖然已到了唐家堡,距離他的目標卻還是很遠。

前面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這段路無疑要遠比他以前走過的更艱難、更危險。

他是不是能走得過去?

無忌忽然覺得很疲倦,疲倦得甚至想拋開一切,疲倦得甚至想哭。

他不能拋開一切,也不能哭。

但是他至少可以睡一下。

他閉上了眼睛,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往下沉,沉得很慢,卻很深,很深……

窗戶半開。

窗外一片青綠,空氣乾燥而新鮮。

忽然間,一個人燕子般從那一片青綠中掠入這窗戶。

一身華麗的緊身衣,一張英俊的臉,行動輕捷而靈活,遠比他平時的表現快得多。

他的手裡緊握著一把刀。

他一步就竄到無忌床頭,他手裡的刀鋒對準了無忌的咽喉。

陽光從窗外斜斜照進來,雪亮的刀鋒在陽光下閃動。

可是這一刀並沒有刺下去。

無忌也沒有動。

他並沒有睡著,這個人一進來他就已發覺。

他在奇怪。

以這個人現在行動的輕捷靈活,他那一拳是絕不可能打在他鼻上的。

那一拳卻的確打在鼻子上了,他的鼻子已經被打得破碎而扭曲。

他為什麼要挨這一拳?是不是因為他故意要無忌低估他,他才有機會來行刺?

無忌的確低估了他。

也許大多數人都低估了他,都認為「小寶」只不過是唐缺一個沒有用的「朋友」而已——也許對唐缺有用,對別人來說,卻是絕對無用的。

可是現在這個沒有用的人,卻表現得遠比任何人想像中都矯健冷靜。

他握刀的手絕對穩定,他的臉上連汗珠子都沒有一粒。

無忌已張開眼,冷冷的看著他。

「你……」

「當然是我。」

小寶的聲音也同樣鎮定:「我說過,我一定要殺了你!」

無忌道:「我記得。」

小寶道:「我現在來殺,只因為白天殺人比晚上容易。」

無忌道:「哦?」

小寶道:「因為無論誰在白天都比較疏忽,晚上的警戒反而嚴得多。」

無忌道:「有理。」

小寶道:「所以現在如果有人來,有人發現了我,我就是來殺你的。」

這句話說得很怪。

無忌忍不住問:「如果沒有人發現你,也沒有人到這裡來呢?」

小寶忽然一笑,道:「如果我真的要殺你,又何必自己出手?」

他笑得很奇怪,也很神秘,忽然壓低聲音:「你知不知道唐家堡里有多少人想要你項上這顆頭顱?」

無忌也笑了笑,道:「他們要我的頭顱幹什麼?」

小寶笑得更神秘,聲音壓得更低道:「你知不知道趙無忌的頭顱現在市價是多少?」

無忌的臉色沒有變。

他已經把自己訓練成一個完全沒有表情的人。

但是他的瞳孔已收縮。

「你究竟是什麼人?」

「你應該知道我的。」小寶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就是西施。」

無忌還是沒有什麼表情。

雖然他已有八分相信小寶就是西施,但他已養成絕不把任何情感表露到臉上的習慣。

小寶道:「昨天晚上我已來過。」

無忌道:「哦?」

小寶道:「我過來的時候,你剛好出去。」

無忌道:「哦?」

小寶道:「我看見你走入樹林,可是我知道你一定走不出去的,因為要穿過這片樹林,也有個秘訣。」

他說的秘訣也是:「進三退一,左三右一。」

無忌現在才知道今天早上他為什麼回不來了,因為這是從小樓這邊走出去的方法,要從外面走回來,就得用相反的法子。

雷震天在匆忙中疏忽了這一點,竟幾乎要了他的命。

——無論多麼小的疏忽,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錯誤。

他也從痛苦的經驗中得到個教訓。

小寶道:「那時你已經走得很遠,我想趕快過去告訴你,你已掠上樹梢,我知道你只要一上去,行蹤就會被發現。」

無忌道:「所以你也竄了上去,想替我把埋伏引開?」

小寶道:「我本來是想這麼做的,可是已經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無忌道:「那個人不是你?」

小寶道:「不是。」

他顯然很驚訝:「難道你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無忌苦笑,搖頭。

小寶沉思著,過了很久,才接著道:「我也知道你的行蹤一露,立刻就會有人來查看你是不是還留在房裡。」

無忌道:「所以你就代替我睡在這張床上?」

小寶道:「我用棉被蒙住了頭,假裝睡得很熟,不久之後,外面果然就有人來了。」

無忌道:「但是你並不一定要說夢話的。」

小寶道:「我也知道並不一定要說夢話,只不過我剛好有種本事。」

無忌道:「什麼本事?」

小寶說道:「我會模仿別人的聲音,無論誰說話的聲音,我都能夠模仿得很逼真。」

他又道:「跟我同時派出來的一批人,都受過這種訓練。」

無忌道:「你知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小寶道:「我沒有看見他,也不敢去看,可是我猜想大概是唐缺。」

他又補充:「因為唐家堡的警衛和治安,都是由他負責的。」

無忌道:「那麼你也應該想到,他很可能也會去查看你是不是留在房裡。」

小寶道:「他絕不會懷疑我。」

無忌道:「為什麼?」

小寶笑了笑道:「你應該看得出,我跟他的關係不同。」

他在笑,笑容中卻充滿了痛苦。

為了自己誓死效忠的目標和信仰,他雖然不惜犧牲一切,可是這種犧牲無論對誰來說都太大了些。

想到他和唐缺之間那種不尋常的親密,想到「西施」這兩個宇中所包含的那種特別的意思,無忌當然也可以想像到他所忍受的是種多麼慘痛的屈辱。

無忌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該露面的,也不該跟我聯絡,你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絕不能冒險。」

小寶又笑了笑道:「可是,你付出的代價也不小,我怎麼能眼看著你身份暴露?」

無忌看著他,心裡充滿了歉疚、感激,和佩服。

直到現在他才相信,世上的確有不惜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

就因為世上有這種人,所以正義和公理才能永遠存在。

所以人類才能永存。

小寶微笑道:「何況我們之間已經有了種很好的掩護,別人都以為我恨你入骨,時時刻刻都想要你的命,怎麼會想到我們是朋友?」

無忌道:「我也想不到,我在這裡,還有你這麼樣一個朋友。」

他在這裡已經有了三個朋友。

小寶的態度變得很嚴肅,道:「有幾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你一定要特別注意。」

他說:「唐家和霹靂堂的聯盟,本來就是因為他們要互相利用,現在他們的關係已經變得很惡劣,雷震天很可能已經被軟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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