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在笑。
無忌居然也在笑。
唐玉笑得很開心,因為他本來就是真正很開心。
無忌笑得居然也像是真的很開心。
唐玉不笑了。
他忽然問樊雲山:「你看不看得出你們趙公子在幹什麼?」
樊雲山道:「他好像是在笑。」
唐玉道:「現在他怎麼還能夠笑得出來?」
樊雲山道:「我不知道。」
唐玉嘆了口氣,道:「我一向覺得自己是個很聰明的人,別人也認為我很聰明,可是我也想不通他怎麼能笑得出來?」
無忌道:「我本來也不想笑的,可是我實在忍不住要笑。」
唐玉道:「有什麼事,讓你覺得這麼好笑?」
無忌道:「有很多很多事。」
唐玉道:「你能不能說一兩件給我聽聽?」
無忌道:「能。」
唐玉道:「你說,我聽。」
無忌道:「我覺得很好笑的事,你未必會覺得好笑的。」
唐玉道:「沒關係。」
無忌道:「你還是想聽?」
唐玉道:「嗯。」
無忌道:「如果我說,有個明明已被人點住穴道,而且還被繩子綁住了的人,隨時都可以站起來,你是不是會覺得很好笑?」
唐玉道:「哈哈。」
無忌道:「如果我說有個明明已被殺死了的人,隨時都會從外面走進來,你是不是也會覺得很好笑?」
唐玉道:「哈哈哈。」
他發出的是笑聲,可是他臉上那種溫柔動人的笑容卻不見了。
無忌道:「我記得你說過,有些事情聽起來雖然不好笑,可是你若親眼看見,就會笑破肚子。」
唐玉當然也記得那個笑話。
無忌道:「有些事卻剛好相反,聽起來雖然很好笑,等你真的親眼看見時,就笑不出來了。」
他忽然站起來。
他明明已被點住穴道,而且還被繩子綁住,可是他居然真的站了起來。
唐玉親眼看見他站了起來。
唐玉笑不出來了。
然後他就看見一個明明已被殺死的人走了進來。
他看見了丁北。
從外面走進來的這個人居然是丁北。
那把刀的刀柄還在他腰上,刀柄下的那塊血漬還是和剛才同樣的明顯。
可是他卻活生生的走了進來。
無忌道:「你還沒有死?」
丁北道:「我看起來,像不像個死人?」
他不像。
他的臉色紅潤,容光煥發,看起來不但愉快,而且健康。
無忌道:「那一刀沒有把你殺死?」
丁北道:「那一刀,根本就是殺不死人的。」
他忽然從腰上拔出了那把刀,刀鋒立即彈出,他再用手指一按,刀鋒就縮了進去。
無忌道:「原來這只不過是騙小孩子的把戲。」
丁北道:「可是這種把戲非但騙不倒小孩,連獃子都騙不倒。」
無忌道:「這種把戲,只能騙倒些什麼人?」
丁北道:「只能騙聰明人,有時候越聰明的人反而越容易上當。」
無忌在微笑,道:「原來聰明人也一樣可以騙得倒的。」
丁北道:「而且要用笨把戲才騙得倒,有時候越笨反而越好。」
其實這絕不是笨把戲。
這是個完全的計畫,複雜、周密、精巧。
就算唐玉這樣絕頂聰明的人,也是想過很久之後才能想通其中的巧妙。
但是他居然還能保持鎮靜。
這不僅是因為他天生沉得住氣,也因為他還有最後一著殺手沒有使出來。
他對綴在他荷包上的那兩枚暗器絕對有信心。
他相信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只要把那種暗器使出來,立即就可以扭轉局勢,反敗為勝,無論什麼人遇到他那種暗器,都會變得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他絕對有把握。
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有反應的——驚慌、憤怒、恐懼、輕蔑、辯白、爭論、乞憐、訕笑、衝動。
這些反應他完全都沒有。
就因為他沒有反應,所以別人永遠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下一步要做什麼?
這實在是個可怕的對手,但是無忌卻決心要把他徹底摧毀。
無忌看著他,微笑道:「也許你已經想到,我們這把戲中,只有一點關鍵是最重要的。」
唐玉居然又笑了笑,道:「你說出來,我還是聽。」
無忌道:「其實,我早已知道你就是唐玉!」
唐玉道:「哦?」
無忌道:「你擊倒胡跛子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了,只不過那時候我還沒有把握能確定!」
——胡跛子的武功並不弱,你一出手就能把他擊倒,只因為他認出了你是唐玉,他連做夢也想不到唐玉會出賣他。
——你出賣了胡跛子,帶走了那小孩,只因為你要讓我相信你絕對不是唐家的人。
——你要交我這個朋友,只因為你要找機會殺我。
——你說你到和風山莊去,為的是避仇,只不過是在掩飾你真正的目的。
無忌道:「這計畫本來的確很巧妙,只可惜其中還是有一點最大的漏洞。」
唐玉道:「哦?」
無忌道:「你能想到把那小孩帶走,的確是很妙的一著,避仇也是種很好的借口,只可惜,你忘了謊話是一定會被揭穿的。」
他嘆了口氣,接著道:「一個人要做大事,就不該在這些小事上面說謊,其實你根本用不著把那小孩帶走,我還是會交你這個朋友,你來找我,也根本不必說是為了避仇,可惜你偏偏要自作聰明,反而弄巧成拙了。」
唐玉沉默著,過了很久,居然也嘆了口氣,道:「一個人要做大事,就不該在小事上面說謊,這句話我一定會記住。」
他忽然發現自己實在低估了趙無忌。
那時候他總認為這些事非但無足輕重,而且和趙無忌完全無關。
他實在想不到趙無忌居然連這種事都會去調查追究。
那裡還是大風堂的地盤,大風堂門下什麼人都有,要調查這種事當然不難。
無忌道:「如果你要知道一個人是不是在騙你,就一定要從這些不關緊要的小地方去調查,才能查得出真相。」
因為重要的關鍵處別人一定會計畫得很周密,算準你絕對查不出什麼來,他才會開始行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百里長堤,往往會因一點缺口而崩潰。
無論多麼小的疏忽,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錯誤。
無忌道:「我揭穿了你的謊話後,原來也不能斷定你就是唐玉,可惜……」
可惜唐玉又扮成了女裝,扮得甚至比女人還像女人。
只有練過「陰勁」的人,才會扮得這麼逼真,因為他男性的特徵已漸漸消失。
唐玉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練的是陰勁?」
無忌道:「因為,你曾經用陰勁殺了喬穩。」
他淡淡的接著道:「這麼多因素加起來,我若還不知道你就是唐玉,我就真的是個獃子。」
破舊的財神廟,陰暗而潮濕,甚而還有種令人作嘔的腐臭氣。
可是他們五個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些事。
唐玉看來還是很鎮定,又問道:「你既然已知道我就是唐玉,為什麼不先下手為強,找個機會殺了我?」
無忌道:「因為你還有用。」
唐玉道:「你要利用我查出這裡的姦細是誰?」
無忌道:「我還要利用你,把唐家潛伏在這裡的人全都找出來。」
現在他已經從唐玉的身上,找出了小狗子,王胖子,賣橘子的小販,武夷春的堂倌。
從這些人身上,他一定還可以找出更多別的人來。
無忌道:「我們早已懷疑樊雲山,但是我們不能確定。」
所以他就和丁北安排好圈套。
無忌道:「真正的姦細,反而不會想要殺你滅口的,因為只有真正的姦細才知道你的身份和秘密。」
他也算準了他們一定會趁這個機會殺了另外一個不是姦細的人,才好把姦細的罪名推到他的身上,讓真正的姦細逍遙法外。
所以他就安排了丁北的「死」,而且一定要讓唐玉相信丁北真的死了。
無忌道:「所以我除了在他左頸後那一擊外,我還要再給他一刀。」
不但這把「刀」是早已安排好的,丁北的腰上當然也早已做了手腳。
無忌道:「可是你若仔細去看,一定還是會看出破綻來。」
唐玉道:「所以,當時你要趕快把我拉走。」
無忌道:「我知道你對『財神』一定更有興趣,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