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也。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每個人都要吃飯,每個人都要做傳宗接代的那件「工作」——不管他是不是覺得愉快都一樣。
所以每個地方都有飯館,每個地方都有女人,有的女人只屬於一個男人,有的女人每個男人都可以買得到。
還有一部分女人只有一部分男人能買得到——一部分比較有錢、也比較肯花錢的男人。
除了「食色」這兩種性外,據說人類還有種「賭性」。
至少有賭性的人總比沒有賭性的人多得多。
有很多人通常都在家裡賭——在自己家裡、在朋友家裡。
可惜家裡總有不方便的時候,有時候老婆會不高興,有時候孩子會吵鬧,有時候找不到賭友。
幸好還有地方是永遠不會有這種「不方便」的時候——賭場。
所以每個地方都有賭場。
有的賭場在地上,有的賭場在地下;有的賭場公開,有的賭場不能公開;有的賭場賭得很大,有的賭場賭得很小。
可是你只要去賭,就隨時都有可能把自己的老婆都輸掉。
在幾個比較大的城市裡,幾個賭得比較大的賭場中,最近出現了一個幸運兒。
在賭場里,「幸運兒」的意思,通常都是贏錢的人,也就是「贏家」。
不管別人怎麼說,賭場里多多少少總有人會贏點錢的。
在賭場里,輸家雖然永遠比較多,可是你仍然經常可以看到贏家。
只不過,這個贏家有幾樣很特別的地方——
他只賭骰子。
只要他抓起骰子,一擲下來,準是三個六。
「六豹。」
這是骰子里的至尊寶,根據一些有經驗的賭徒統計,大概要擲九十幾萬次骰子,才會出現這麼一個點子。
有些人賭了一輩子,每天都賭,每天都擲骰子,也從沒有擲出這麼樣一副點子來。
「他一定是個郎中。」有些人懷疑。
在賭場里「郎中」這兩個字的意思,並不是看病的大夫,而是「賭錢時會用假手法騙人」的人。
只不過真的郎中絕不會這麼招搖,絕不會這麼引人注意。
那是郎中的大忌。
真正的郎中絕不會犯這種忌,如果你擲出一個三點來,他最多只擲一個五點。
五點已經贏三點。
對一個真正的郎中來說,他只要能贏你,就已經足夠。
有時候他甚至會故意輸你一兩次,因為他怕你不賭。
可是這個幸運兒從來沒有輸過。
只要他一拿起骰子,擲出來的準是三個六,從來沒有一次擲錯過。
「真的有這麼樣的一個人?」
「真的。」
「他真的每次都能擲出三個六?」
「真的!」
「你看見過?」
「不止是我看見過,好多人都曾看見過。」
「他是怎麼樣擲骰子的?」
「就是這麼樣一把抓起三顆骰子來,隨隨便便的擲了下去。」
「你看不出他用了手法?」
「不但是我看不出,就連大牛都看不出!」
大牛姓張,是個很有名的賭徒,曾經把他一個從小在一起長大的朋友的最後一文錢都贏走了,卻只請他那個朋友喝了碗豆汁。
本來對這個幸運兒還有點懷疑的人,現在都不再懷疑了。
「如果連大牛都看不出,還有誰能看得出?」
「沒有人了。」
「難道這個人天生走運?天生就是個贏家?」
「唉!」
「如果他真有這樣的運氣,我情願折壽十年去換。」
「我情願折壽二十年。」
「唉!」
「唉!」就是在嘆氣。
不僅是在嘆息自己為什麼沒有那種運氣,而且多少還有點羨慕嫉妒。
「你見過他?」
「當然見過。」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年輕英俊的小夥子,聽說本來就很有錢,現在他的錢一定多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花了。」
「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姓?」
「他叫趙無忌。」
這是棟古老的建築,從外表上看來,就像是個望族的祠堂。
可是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地方不是祠堂,是個賭場。
附近五百里之內最大的賭場。
就像是別的那些賭場一樣,這賭場的老闆,也是個秘密幫會的頭目。
他姓賈,大多數人都稱他為賈大爺,比較親近的朋友就叫他老賈,所以他本來叫什麼名字,漸漸已沒有人知道了。
對一個賭場老闆來說,姓名本來就不是件很重要的事。
他雖然姓賈,卻沒有人敢在他賭場里作假,否則他養著的那些打手,就會很客氣的請那個人到外面去。
等到那個人從劇痛中清醒時,往往會發現自己躺在一條臭水溝里。
然後他就會發現自己的肋骨已斷了三根。
至少三根。
這樣建築的內部,當然遠比外表看來堂皇得多,也有趣得多。
燈火輝煌的大廳里通常都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成疊的錢票、成堆的籌碼、成捧的金銀,就在這些人顫抖而發汗的手掌里流動。
其中當然有一大部分到最後都流動到莊家手裡去了,所以莊家的手永遠都很乾燥、很穩定。
趙無忌穿著一身新裁好的春衫,從外面溫柔涼爽的晚風裡,走入了這燈火輝煌的大廳。
開始時,他覺得有點悶熱,可是大廳里熱烈的氣氛,立刻就使他將這一點不快忘記。
要進入這大廳並不十分容易。
他當然也是被一位有經驗的「朋友」帶來的,他花了五十兩銀子和一頓很豐富的晚餐,才交到這個朋友。
合適的衣服,使得他看來容光煥發、修長英俊,正像是個少年多金的風流倜儻公子。
像這麼樣的一個人,無論走到哪裡,本來就會特別引人注意。
何況最近他在賭場里又有了種很不平常的名聲——
「行運豹子」。
這就是賭徒們在暗中替他起的名號,因為他是專擲三個六的「豹子」。
賭徒們通常都是流動的,這賭場里也有在別的賭場里見過他的人。
他走進來還不到片刻,人叢中已經起了陣不小的騷動。
「行運豹子來了。」
「你猜他今天會不會再擲出個六點豹子?」
「你是不是想跟我賭?」
「怎麼賭?」
「我用一百兩,賭你五十兩,賭他今天還是會擲出六點豹子來。」
「你怎麼這樣有把握?」
「因為我已經看見他擲過九次。」
「九次都是三個六?」
「九次都是。」
圍在最大一張賭桌外面的人叢中忽然散開了,讓無忌走過去。
每個人都在看他的手。
這雙手上究竟有什麼魔法,能夠每次都擲出三個六的豹子?
這雙手的手指纖長有力,指甲修剪得很乾凈,看起來卻也跟別人的沒什麼不同。
這雙手的主人看起來也只不過是個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年輕人。
不管你怎麼看,他都不像是個郎中。
大家實在都很不希望他被那些皮笑肉不笑的打手們,請到外面去。
每個賭徒的心理,都希望能看到一個能把莊家贏垮的英雄。
無忌就在大家注視下,微笑著走了過去,就像是位大牌名角走上了戲台。
他顯得特別從容而鎮定,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對於演這齣戲,他絕對有把握。
莊家卻開始有點緊張了。
無忌微笑道:「這張桌子賭的是不是骰子?」
當然是的。
一個巨大而精緻的瓷碗里,三粒骰子正在燈下閃閃發光。
無忌接著又問道:「這裡限不限賭注大小?」
莊家還沒有答腔,旁邊已有人插口:「這地方從來不限注。」
「可是這裡只賭現金,和山西鏢號發出來的銀票,連珠寶首飾,都得先拿去折價。」
無忌道:「好。」
他微笑著拿出一疊銀票來,都是招牌最硬的票號、錢莊發出來的。
他說:「這一注我先押一萬兩。」
常言道:「錢到賭場,人到法場。」
這意思就是說,人到了法場,就不能算是個人了,錢到了賭場,也不能再當錢花。
但是一萬兩畢竟是一萬兩,不是一萬兩銅錢,是一萬兩銀子。
若是用一萬兩銀子去壓人,至少也可以壓死好幾個。
人群又開始騷動,本來在別的桌上賭錢的人,也都擠過來看熱鬧。
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