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逃亡

陸漸沒奈何,鑽回洞穴,忽聽谷縝的聲音傳來道:「這座地牢,名叫九幽絕獄,乃是東島前輩花費十年光陰,苦心建造。兩百年來,除了我,便只關過兩人,那兩人都是驚天動地的人物,武功勝我百倍,最後也都幽死獄中。只不過,建造牢獄的前輩也好,被困牢中的前輩也罷,都沒料到,在這石壁之後,竟有這麼一座洞窟,若非你來,我也不會知道。」

他說到這裡,悠悠嘆了口氣,說道:「陸漸,我方才的話過了些,你多包涵。不過,我想到一個要緊事,或許能讓我們出去。」

陸漸見他認錯,便也不放在心上,問道:「什麼事?」谷縝笑道:「我先問一聲,倘若沒有鯊魚,我們脫身的把握,能有幾成?」陸漸想了想,道:「五成。」

谷縝擊掌笑道:「妙極,妙極。」陸漸心中奇怪,問道:「我們如何引走鯊魚?」

谷縝笑道:「若是我倆,血肉鮮活,只會招來鯊魚品嘗,引走它們萬萬不能。只不過,有人卻能夠。」陸漸奇道:「誰這麼好心?」

「他們也非好心,而是迫不得已。」谷縝道,「這獄島形勢,我未來之前,略知一二。獄島分為內島和外島,內島便是你我所處的這座島嶼,內島上一無房舍,二無船舶,絕似一座荒島。」

陸漸想起當日所見,連連點頭。卻聽谷縝又道:「內島不設船舶,一則為了隱蔽,二是為了防止犯人奪船逃走,是故船隻都在百里之外的外島,若有要事,內島首腦可用信天翁聯絡外島,調遣外島船隻。但即便如此,也難防萬一,要知道,獄島關押的囚犯,不乏武功絕倫、桀驁不屈之輩,為防這些要犯鳧水逃離內島,東島的前輩在內島四周圍上重重鐵網,並陸續捕獲了幾百頭鯊魚,放養在內島和漁網之間,形成一圈環島的鯊池;若有人膽敢以身涉水,任他武功如何了得,也會被鯊群吞噬。

「這些前輩設想雖妙。卻沒料到,這些鯊魚兇殘成性,食量驚人,鯊池中的魚蝦遠遠不夠它們果腹,於是紛紛拚死破網,乃至於同類相殘。眼看鯊魚逃的逃,死的死。無奈之下,外島只好每日打撈幾船鮮活魚蝦,按時投放到鯊池之中。故而投放魚蝦之時,鯊群必會聚到船邊,爭搶食物,我們正可趁著這段時光脫身。」

陸漸聽了,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問道:「谷前輩,你知道他們什麼時辰給鯊魚餵食嗎?」

谷縝笑道:「這我卻不知,但也並非不能查探出來。」

「怎麼查探?」陸漸發愁道:「這裡不見天日,連時辰也不知道。」忽聽谷縝嘻嘻一笑,伸手拿住自己脈門,不由問道,「谷前輩,你做什麼?」谷縝道:「給你把脈。」陸漸道:「我又沒病,把脈做什麼?」

谷縝道:「我不是給你瞧病,而是瞧時辰。」陸漸怪道:「把脈也能瞧時辰?」

谷縝笑道:「醫書中有一段醫訣大大有名,叫做『子午流注』。說的是在不同日子,不同時辰,人體氣血會經過不同穴位,好比甲日庚辰之交,血氣會注入『陽溪』穴,而乙日己丑之交,血氣會經過『太沖』穴。高明醫者,往往依據這『子午流注』之法,逐日按時,選擇不同穴道,治療不同疾病。但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呢?只需我精通脈理,便能根據氣血經過哪一個穴位,反推出人體處於何日何時。是故人體就如一具精巧無比的時鐘,不但能告訴你我時辰,還能告知你我日期,這一點,便是西洋鍾也及不上。」

陸漸不禁笑道:「那谷前輩這一把脈,知道是什麼時辰了嗎?」

「本人神醫也,豈能不知?」谷縝笑道,「如今你的氣血正經過少商穴,按照『子午流注』的醫訣所載,『辛日卯時少商本』,此時正當辛日的卯時。」

兩人似乎天生投緣,須臾間嫌隙盡無,說說笑笑,返回潭邊。谷縝將「子午流注」之法,教授給陸漸,陸漸雙手附有劫力,只需明白脈理,感知經脈運轉,十分容易,不消三四個時辰,便即學會。

谷縝笑道:「如今計算時日已無問題,最叫人為難的是,你我須得輪流潛過那條水道,去礁石入口,窺探鯊群的動靜。」

陸漸嘆道:「這可難了,我憑藉劫力,或許還能一來一回,但你沒有劫力,怕是不成。」

「陸漸,你不要小瞧人?」谷縝冷哼一聲,「我雖無劫力,但水性不比你差,潛到入口全無困難。難的是,游回來有些乏力,但也無須擔心,山人自有妙計。」

陸漸喜道:「什麼妙計?」谷縝道:「咱們將衣褲盡數撕成細條,結成一條長索,一頭系在下水的人腰上,另一人則執了另一頭,留守潭邊,下水之人若要潛回,便扯長索三下,潭邊留守之人知覺後,用力拽索,助他一臂之力。」

陸漸猶豫道:「如此豈不赤條條的。」谷縝笑道:「兩個大男人,黑咕隆咚,怕個什麼?嘿嘿,你若是個娘兒們,這法子倒有些麻煩。」

陸漸怒道:「你才是個娘兒們呢。」當下兩人脫了衣褲,撕扯成條,結成一條十來丈的長索。陸漸將魚和尚的舍利,用布纏了,掛在頸上,他自恃劫力護身,一意當先下水,順水下潛,果然比逆流而上容易許多,但離那入口尚有數丈之遙,繩索便已放盡,陸漸遙見入口處水光幽藍變幻,卻無法看清鯊群動向,當下轉身,連扯長索三下,谷縝知覺,將他扯回。

聽陸漸說罷,谷縝沉默半晌,忽地尋了一枚尖薄石塊,將滿頭長發齊根截下,口中笑道:「頭髮啊頭髮,你辛苦長了兩年半,我正嫌你太多太長,不想今日機緣巧合,竟能派上如此用場。」他拖腔拖調,一番話說得如唱戲文。陸漸聽了,不禁大笑,也將頭髮截了,合二人頭髮,又編了四丈長一段繩索。

陸漸再次下水,離那入口又近了一些,但見幽藍水光中,修長黑影縱橫交織,匆匆來去,正是群鯊游弋。過得片刻,他但覺氣促,扯動繩索,游回潭邊,谷縝繫上繩索,未潛入水,陸漸關切道:「谷前輩,你別太勉強,若是氣緊,馬上扯繩。」

谷縝微一默然,忽地笑道:「你放心,我大事未了,絕不想逞能送命。」當下潛入水中,約莫過了一刻工夫,便扯繩潛回。

一時間,兩人輪番入水,查探鯊群動靜,約莫申時左右,陸漸下水,忽見幽藍入口景物明潤,除了幾叢海藻縹緲搖動,鯊魚身影許久也無,不覺又驚又喜,扯繩返回。

谷縝聽了,也潛入瞧過,方道:「果然是申時投食,但時辰甚為短促,我方才游回,那鯊群已回來了。前後不到兩刻工夫。若要逃走,頗有不夠。」

兩人沉默半晌,谷縝道:「須得再瞧一瞧。」次日二人繼續查探,不料這一日酉時方才投食,令二人大為困惑,但第三日又回到申時,第四日則又轉為酉時,第五日再轉為申時。

「據我推測。」谷縝沉吟道,「投食喂鯊的當有兩班人馬,一班出海捕魚,二班則到鯊池投食,交替而行。但兩班人捕魚的漁場不同,來去耗時也各不相同,是故一班申時投食,第二班卻須得酉時前後,才能趕回鯊池。抑且兩班人馬要麼船隻不同,要麼捕魚的能耐各異,第二班捕魚較多,鯊魚每次都能多吃半刻工夫,此時若走,憑添幾分勝算。所以我們明日申時三刻動身,仍是一人潛水,一人留守,一旦瞧見投食開始,便扯繩索四下,召喚留守之人入水。」

是夜,二人想到次日冒險,都是輾轉難眠,各自手按脈搏,謹記時刻。次日申時三刻,陸漸當先入水,方到入口,未用雙眼瞧看,雙手便覺出鯊魚正紛紛掉尾,向海面去了。情知投食開始,當即力扯繩索四下,當先衝出入口,升向海面。

海水一如既往,陰寒刺骨,海水的顏色卻隨著陸漸上升,漸次明亮起來。陸漸不禁生出一種破殼重生的感覺,並隨著他接近海面,越發強烈。

也不知升了多高。猛然間,陸漸忽覺遠水激蕩,波浪擴散開來,他這幾日窺探鯊群動向,對群鯊活動再也了解不過,心知此時投食已畢,群鯊開始四面分散,追逐投入海中的活魚活蝦,心頭頓時一緊,奮力划水,忽覺白光刺眼,耳中水鳴聲驟然消失。

浮出海面,陸漸長吸一口氣,抖擻精神,向內島游去。不一陣,便近海灘。內島島眾多在地下,鮮少來到島面。況且其時已近傍晚,殘陽入海,晚霞黯淡,沙灘上悄無人聲,一片沉寂。

陸漸爬上沙灘,手握腰間繩索,劫力順著長索,傳遞入海,清晰知覺到谷縝將繩索栓在腰上,奮力向著這方潛來。陸漸暗贊谷縝機靈,只需有繩相連,二人便不會失散,萬一力竭,陸漸可借劫力,谷縝卻可借陸漸之力。

谷縝離岸還有十丈,陸漸心頭忽動,但覺海水波動隱隱有異,凝神傳出劫力,但覺兩頭巨鯊,由遠處向谷縝火速逼來。

谷縝毫無所覺,只顧划水。陸漸大驚之下,急收繩索。不料那繩索乃是破布髮絲結成,屢經浸泡拉拽,已然鬆脫,驟然遭受大力,僅收丈余,便即斷絕。陸漸情急間縱身入海,變化「神魚相」,辟開海水,向著谷縝游去。

俄爾間,水波激蕩,潛流暗涌,陸漸與一頭巨鯊幾乎同時搶到,陸漸一把拽住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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