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同行

葉梵看到陸漸,目光閃動,大馬金刀一坐,叫一壺茶,慢飲細品,兩眼則始終一瞬不瞬,盯視陸漸。寧凝看在眼裡,又見陸漸神色大不自在,心知不妙,匆匆會帳,攙陸漸出了茶社。馬車啟動,寧凝才問道:「陸漸,你認得方才那人?」陸漸道:「我認得,他叫葉梵。」眾人齊齊色變,莫乙失聲道:「不漏海眼?」

話音方落,車身嘎的一聲,遽爾停住。只聽馬車夫「駕駕」連聲,連抽拉車馬匹,兩匹馬奮力向前,幾乎四蹄騰空,馬車卻是動也不動。

車上人無不臉色發白,只聽有人笑道:「都下來吧!」四人對望數眼,下了馬車,只見葉梵立在車旁,笑吟吟手拽車輪,任那兩匹兒馬如何奔跑,車輪始終紋絲不動。

他先聲奪人,露了這一手神功,眾人無不惴惴。陸漸咬了咬牙,揚聲道:「葉先生,得罪你是我,與他人無干。」

葉梵哼了一聲,緩緩道:「谷縝呢?」陸漸聽得這話,越發篤定谷縝脫身,心中大定,搖頭道:「我沒見他。」葉梵目光一寒,冷笑道:「那個地母傳人呢?」陸漸道:「我與她失散了。」

葉梵兩眼陡張,眉間湧起濃濃戾氣,驀地長笑一聲,叫道:「好!」手掌微沉,嘩啦一聲,那馬車如草紙糊就,應聲化為一堆木屑,勁力卻不停止,沿著韁繩傳至馬身,那兩匹兒馬發聲悲鳴,搖搖晃晃衝出數丈,驀地雙雙跌倒,眼耳口鼻,流出血來。

眾人臉色慘變,那車夫更是又驚又怕,雙腿一軟,癱在地上。葉梵一手按腰,望天冷笑道:「臭小子,我再問一遍,谷縝和地母傳人在哪裡?」

陸漸見那車夫眼淚汪汪,渾身發抖,心中大是不平,尋思這葉梵一掌斃了自己,卻也罷了,此時為了立威,毀車斃馬,豈不斷了此人的生計。想到這裡,血往上沖,不顧寧凝牽扯自己衣袖,大聲叫道:「別說我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休想我吐一個字。」

葉梵盯他一陣,忽而笑道:「小子,你知道我為何做了獄島之主?」陸漸搖了搖頭。葉梵森然一笑,徐徐道:「只因五尊之中,葉某折磨人的手段最高,任是鐵打的漢子,落到我手裡,葉某也能叫他化成一攤清水。」說著大小一聲,踏上一步,五指箕張,抓向陸漸。

莫乙心知陸漸無力抵擋,硬起頭皮,右拳虛晃,左掌由肘下穿出,尚未擊到,葉梵手腕略轉,飄風般斜斜抓出,扣住莫乙手腕。莫乙知見雖博,功力卻平平無奇,斗將起來,也只能欺負谷縝之流。忽覺手腕驟緊,劇痛湧來,喀嚓一聲,左臂竟被齊肩卸脫。

莫乙慘叫一聲,翻著兩眼,昏死過去。薛耳與莫乙交情極好,見狀大叫揮拳,撲向葉梵。葉梵丟開莫乙,一伸手擰住薛耳的大耳朵,將他他提得雙腳離地,薛耳不由得嗷嗷慘叫,葉梵哈哈笑道:「你這小怪物,信不信,我擰下你耳朵喂狗。」薛耳痛不可忍,葉梵說一句,他便慘叫一聲,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陸漸悲憤莫名,不由叫道:「葉梵,你是成名高手,欺負弱小算什麼本事?有能耐,你折磨我好了。」葉梵冷笑一聲,道:「我偏要折磨他。哼哼,識相的,就說出谷縝和地母傳人的下落。」

陸漸無法可施,心道:「大不了一死。」猛地咬牙,將頭一低,狠狠撞向葉梵。葉梵見他用出如此拙劣招式,當真啞然失笑,一揮手,捏住陸漸脖子,喝道:「跪下。」陸漸身子無力,應聲跪倒。

葉梵原本對他的「天劫馭兵法」有些忌憚,萬不料一招便將此人制住,頓時志得意滿,仰天大笑。正當此時,忽覺雙手刺痛,如被火灼。葉梵臉色一變,放開二人,一轉眼,望向寧凝,兩人目光一觸,葉梵急急掉頭,眼角仍是微微一痛。

葉梵一不留神,幾被「瞳中劍」灼傷雙眼,驚怒難當,厲聲道:「賤人找死?」只一晃,便到寧凝身前,二指如錐,刺向她雙眼,陸漸情急間,也不知從哪兒生出的氣力,向前一撲,抱住葉梵左腿。葉梵方才探過陸漸經脈,深知他身受內傷,形同廢人,是故未將他放在心上,不料他情急拚命,竟有能為抱住自己,不覺微微一驚,怕他弄鬼,氣貫於腿,左手則在陸漸後心一拍,陸漸雙臂發軟,馳然鬆開,當即大叫一聲,大張了嘴,一口咬住葉梵足踝。

葉梵真氣護體,渾不懼他啃咬,但這情形委實尷尬,不由怒道:「狗東西,信不信老子踢死你。」陸漸已存拚死之心,兩眼血紅,只不鬆口。葉梵伸腳欲踢,卻又怕一腳踢死了他,失了谷縝與姚晴的下落,正自猶豫,寧凝再發「瞳中劍」。葉梵厲喝一聲,揮掌擋開。寧凝無法可施,涌身上前,舉起手中捲軸,狠狠打來,葉梵抬臂一格,寧凝只覺大力湧來,身不由主倒飛丈余,撞在道旁一棵樹上,頭暈眼花,昏死過去。

葉梵震昏寧凝,俯身抓起陸漸,將他臉面朝下按在泥里,冷冷笑道:「你咬啊,咬啊,哈哈,泥巴好不好吃,石子好不好吃。」葉梵鎮守獄島,常年轄制囚犯,鍛煉得鐵石心腸,折磨起人來尤為殘忍。陸漸氣出不得,扭動數下,便即昏厥。

那車夫眼望著葉梵行兇,嚇得雙腿發軟,渾身篩糠,連逃跑的勇氣也無。薛耳原本怯懦,見狀既不敢上前相幫,又不肯丟下眾人逃命,只是縮在一旁,嗚嗚直哭。

哭得兩聲,他雙耳極聰,忽聽遠處傳來腳步聲,噔噔噔來勢驚人,薛耳聽到時遠在二里,念頭一轉,便至里內。薛耳正想轉頭去瞧,忽聽呼的一聲,若有勁箭,從頭頂一掠而過,直奔葉梵。

葉梵聽到風聲,回掌疾掃,那物與他掌力相撞,波的一聲,紛然四散,竟是一團泥土。葉梵手掌發麻,心中暗驚,方欲轉身,便聽一聲大喝,聲如巨雷。他不及轉念,放開陸漸,反向一掌,呼地迎向來人。

蓬的一聲,兩股奇勁凌空相交,其間若有白光迸出。葉梵失聲悶哼,挫退兩步。薛耳微感訝異,定眼望去,只見身前一人高大魁偉,目光凜凜,不是「雷帝子」虞照是誰。

虞照左掌迫退葉梵,右手抓起陸漸,向後拋出,喝道:「你瞧瞧他。」薛耳正要驚呼,忽見一道紅影破空掠至,將陸漸輕輕接住,落地時,卻是一名紅衣夷女。

這夷女正是仙碧,她看陸漸滿臉是血,氣息若縷,當真又驚又氣,揚聲道:「虞照,別饒過這廝,陸漸他,他快要死了。」說到這裡,眼鼻一酸,兩眼通紅。

虞照濃眉陡挑,臉上湧起一股怒血,叫罵道:「姓葉的狗王八,先受我三百掌,再說其他。」不由分說,便是兩掌。葉梵閃過來掌,運掌反擊道:「姓虞的,你背後偷襲,算什麼好漢。」虞照呸了一聲,道:「你這狗王八,也配與我論好漢?」

二人本是當世宿敵,之前屢次交鋒,難分勝負。這些年,兩人一個豹隱崑崙,一個龍潛東海,久不見面,此番相見,各有進益。虞照煉成「雷音電龍」,雷光電合,攻守自如;葉梵的「鯨息功」已抵化境,六大奇勁分合由心。這兩門奇功,威力均是極大,舉手投足,堅無不摧。旁人只見官道上一藍一灰兩道人影,勢如狂風糾纏,攪得狂沙衝天,掌風相交,轟隆隆如天鼓震動,掌力掃過地面,留下道道凹痕,如大鐵鏟鏟過一般。

往來行人見這方情形,心驚膽戰,哪敢前來,紛紛遠離數里,遙遙觀望,其中好事者欲要捕捉二人形影,但只瞧了須臾,便覺兩眼昏花,胸中煩惡,移開目光,才略略舒泰。

虞照忽地高叫道:「葉梵,這裡地處官道,驚世駭俗,你敢不敢和我找一處深山,斗他娘的三天三夜。」葉梵冷笑道:「葉某正有此意,不分生死,決不罷休!」虞照道:「妙極,妙極。」葉梵道:「走!走!」

兩人邊斗邊說,有如閑聊,一邊說,一邊翻翻滾滾,掠入道邊樹林,喀嚓之聲不絕於耳,沿途樹木摧折,骨牌般一路倒伏過去。

仙碧望著二人去遠,心中牽掛虞照的勝負安危,愁眉不展,再瞧陸漸,愁意更上心頭,當即從隨身包袱中取了幾瓶丹藥,混在一起,給陸漸服下,同時潛運真氣,度入陸漸體內,催化藥性。

八部之中,地部主「生」,地母以下,均擅醫術,仙碧對症下藥,真氣又極純厚,流轉一周天,陸漸氣息漸粗,脈搏漸洪。可仙碧這一度氣,卻發覺陸漸體內有了更大變故,當即柳眉一挑,神色凝重,沉吟間,忽聽呻吟之聲,卻是莫乙醒了過來。

仙碧起身上前,為莫乙接好斷臂,用樹枝綁好,又給他服了幾粒鎮痛丹藥;莫乙連聲道謝。仙碧又走到寧凝身邊,俯身察看,薛耳心中關切,上前問道:「凝兒沒事么?」仙碧見他雙耳異相,心念微動,含笑道:「你叫薛耳,是不是?」薛耳吃驚道:「你認識我?」仙碧點頭道:「你是薛耳,這位姑娘想必就是寧凝,那個大腦袋是莫乙……」瞧那車夫,卻有些猜測不出,遲疑道:「他……是秦知味么?」

薛耳搖頭道:「他不是秦老頭,他是個趕馬的。」仙碧一愣,自嘲笑笑,說道:「我叫仙碧,來自地部。」薛耳聽得這話,神色訝異,繼而流露崇敬神色,說道:「原來是仙碧小姐,令尊還好么?」

「難為你還惦記他!」仙碧笑道:「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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