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碎

白湘瑤見二人去遠,方要轉身,忽覺有人拉扯自己衣襟,低頭一看,卻是那名乞丐,他滿手泥污,頓在白湘瑤衣襟上留下一個黑乎乎的手印。白湘瑤大皺眉頭,忍氣道:「你做什麼?」

谷縝憨憨道:「我要說話。」白湘瑤心中怪訝,問道:「說什麼話?」

谷縝道:「我什麼話都會說,人話,狗話,豬話,鳥話,樣樣都會的。」天部眾人均是大笑,均想:「這傻子答得有趣。」

沈秀生平最愛戲弄弱者,當即笑道:「你會說豬話,狗話,會不會學狗爬?」谷縝傻笑道:「會呀會呀,我爬給你看……」說著當真手腳著地,如狗兒般爬向沈秀,邊爬邊笑。

眾人見狀,齊齊發笑。沈秀志得意滿,見了這麼一個活寶,有心取樂,搖扇笑道:「好好,乖狗兒,再叫我一聲好爺爺,我給你糖吃。」

谷縝嘻嘻笑道:「我爺爺又老又丑,公子哥哥卻長得好看,就像我媽一樣……」沈秀初時聽這傻乞丐贊自己好看,甚是得意,但聽到後面一句,卻是一愣,隨即四周一寂,天部眾人忍俊不禁,哄然大笑。沈秀臉色陡沉,怒道:「臭乞丐,你想死么?」谷縝笑道:「我不想死,我想騎大馬,公子哥哥,你借我騎一騎好不好?」

沈秀勃然大怒,飛起一腳,想要踢死谷縝,不料谷縝忽往左閃。沈秀一腳踢空,暗叫不好,目光方轉,那「乞丐」恰似換了一人,身如疾電,已向右縱,兩旁天部弟子阻攔不及,抬眼之時,谷縝已跨在沈秀頸上,左手扣住沈秀咽喉,右手二指如鉤,扣住沈秀雙目。

沈秀雙眼劇痛,耳聽得谷縝吃吃笑道:「公子哥哥,動不得,你若一動,可就成了瞎子。」這幾句話,谷縝再沒掩飾嗓音,沈秀聽得耳熟,心念一轉,脫口叫道:「是,是你。」

谷縝笑道:「是我,是我。」話音方落,沈秀「天突穴」一痛,身子軟麻,心中悔恨交加,亦覺意外,不知谷縝從何而來,又為何這副裝扮,竟然騙過自己。

谷縝這一擊醞釀已久,時機把握更是精準,正是沈秀志得意滿,心神鬆懈之時,然後又一面裝瘋賣傻,撩得沈秀心浮意躁,才突然使出「貓王步」,沈秀從未見過此等怪招,措手不及,竟被制住。

谷縝哈哈大笑,施妙妙、谷萍兒亦聽出是他,喜極而呼,一個叫「壞東西」、一個叫「縝哥哥」。谷縝沖二人笑笑,向沈秀道:「沈兄,還不放人?」沈秀怒道:「放屁還差不多。」

谷縝早已看穿了此人,知道他嘴裡雖硬,骨子裡卻最為貪生怕死,當即笑道:「既然如此,先借沈兄一隻眼睛?」沈秀不由打個哆嗦,怒道:「眼睛也能借么?」谷縝笑道:「不打緊,我先借來把玩把玩,再還給沈兄便是。」

沈秀臉色發白,胸口急劇起伏,呼呼喘氣半晌,怒哼道:「我放了這兩個女子,你須得放我。」谷縝笑道:「要不這樣,我借你兩隻眼睛罷,你什麼時候放人,我什麼時候還你,放一人我還一隻,放兩人,我盡數奉還。沈兄,如此可算公道?」

「去你媽的……」沈秀風度盡失,破口大罵,污言穢語不絕於口,天部眾人無不皺眉。谷縝卻任他謾罵,笑嘻嘻不做一聲,沈秀罵了半晌,未有回應,氣勢大餒,恨恨啐道:「我若放了人,你如何對我?」谷縝笑了笑,道:「我保你不死。」

沈秀略一沉默,驀地咬牙道:「好,放人。」

天部弟子不敢違命,稍一遲疑,放開施妙妙與谷萍兒,谷萍兒搶上前來,奪回「分潮劍」,舉手便刺沈秀心口,谷縝攔住道:「我答應不殺他。」谷萍兒小嘴一撅,怒哼道:「跟這種人,講什麼信義。」谷縝笑道:「信義卻是其次,你殺了他,誰能破這『天機雲錦陣』?」說著轉頭笑道:「白湘瑤,你那『玉蛟索』還在么?」白湘瑤半嗔半喜,注視他片時,微微一笑,從袖裡取出「玉蛟索」,擲將過來。

谷縝接過,將沈秀攢馬蹄綁了,丟在馬背上,笑道:「有道是『好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兄弟歷來知道,沈兄是難得的好人,最愛助人為樂,只可惜兄弟俗人一個,與佛無緣,是以沈兄也不必送到西天,但送個三五百里,我就歡喜不盡了。」

沈秀怒目以向,谷縝笑笑,叫聲:「賊貓兒,出來。」只聽路邊樹叢里喵的一聲,北落師門跳將出來,谷縝張手去抱,不想北落師門忽使「貓王步」,將他繞過,撲入谷萍兒懷中。谷萍兒驚喜不勝,撫著它凌亂長毛,連聲叫道:「粉獅子,粉獅子。」北落師門輕叫兩聲,舔著谷萍兒嬌嫩臉頰,逗得她咯咯直笑。

谷縝甚是悻悻,心中暗罵:「這賊貓兒不要臉,欺負我也夠了,見了女人卻裝好貓?」心中憤憤不平,哼了一聲,牽了馬匹,當先帶路,白湘瑤母女坐上馬車,施妙妙卻向一名天部弟子道:「把籃子還我。」她被擒之後,銀鯉籃子亦被奪走。那人只得將籃子送回,餘下弟子卻布下錦障,嚴加防備,怕她一得暗器,便翻臉傷人。

施妙妙本也存有此心,但想方才沈秀欲對自己無禮,天部弟子亦曾仗義執言,便微微冷笑,收了銀鱗,躍上馬背。

谷縝四人走了百十里,天部弟子始終不即不離。施妙妙回頭瞧瞧,道:「這群人老是跟著,太也可惡。」谷縝笑道:「這位沈兄若是死了還好,他們可以放開手腳,為他報仇;如今既然活著,他們勢必千方百計救他脫難,若不然,無法回去交差。」

谷萍兒道:「你想個法兒,將他們拋下。」谷縝搖頭道:「不成,不成。」谷萍兒怪道:「為什麼不成?」谷縝道:「後有追兵,你們就須多些顧慮,沒了這個顧慮,你們全力對付本人,那就糟糕極了。」

谷萍兒皺了皺眉,再不作聲,施妙妙心頭卻是一亂,她於危難之際重見谷縝,得他相救,驚喜不勝,沿途沉浸喜悅之中,此時經谷縝一說,才想起他仍是東島逃犯,自己身為五尊,始終是水火不容。想到這裡,心中的喜悅便被沖淡了大半。

入夜時,四人入宿客棧,谷縝將沈秀交給其他三人,自去沐浴更衣,回來時,但見沈秀滿臉青腫,谷縝故作驚訝道:「沈兄的臉怎麼啦?誰這麼大膽,竟敢欺侮沈兄?說出來,我給你出氣。」

沈秀低頭咬牙,面色陰沉。谷萍兒卻咯咯笑道:「是我打的?瞧你怎麼出氣?」谷縝瞥她一眼,忽地伸手,將她頭上玉簪摘下,轉身便走,谷萍兒嬌嗔追趕,兩人繞著桌子,嬉鬧起來。

沈秀瞧在眼裡,幾乎氣炸肚皮,施妙妙亦覺心中酸澀,咬咬嘴唇,轉頭不瞧;唯獨白湘瑤坐在桌邊,含笑注視。

谷縝忽而停下,谷萍兒一頭撞在他懷裡,奪過玉簪,卻就勢偎著,拈著簪子笑道:「哥哥,你摘下了,就須給我戴上?」谷縝瞥一眼施妙妙,見她神色冷淡,心中氣惱,便笑道:「好呀,戴就戴。」說罷給谷萍兒戴上玉簪。

施妙妙見兩人舉止親昵,意態溫存,那還有半分兄妹的樣子,不由得騰的站起,喝道:「你們,你們……」話未說完,眼已紅了。谷縝不覺心軟,放開谷萍兒,嘆道:「妙妙,你別當真……」說著便想去拭她淚水,施妙妙卻是怨恨難消,打開他手,喝道:「別以為你做了一點兒好事,便能抵消之前的罪孽……」說到這裡,滿腹委屈驟然迸發,眼淚如決堤一般流了下來。

谷縝望著施妙妙,心中忽悲忽怒,不覺呆了。這時忽又聽啜泣之聲,轉頭望去,卻見谷萍兒扁著小嘴,臉上滿是淚水,不覺皺眉道:「萍兒,你又哭什麼?」谷萍兒哽咽道:「我,我也不知為什麼,就,就是想哭……」

谷縝暗暗皺眉,忽見沈秀斜眼望著自己,滿臉幸災樂禍,當即反手,給他一個嘴巴。沈秀眼冒金星,怒道:「姓谷的……」谷縝笑道:「沈兄莫怪,方才見你右臉上有隻蒼蠅,又大又黑,難看極了,忍不住幫你趕一趕……哎呀,不好,又飛到左臉上了……」手起手落,沈秀左頰劇痛,方知身在敵手,不容逞強,當即垂頭喪氣,再不作聲。

谷縝在沈秀那兒出過了氣,轉眼瞧著白湘瑤,見她氣度雍容,捧著茶盅,逍遙細品,谷縝盯她片刻,忽而笑道:「白湘瑤,我知道你嘴裡不說,心裡卻開心極了,但你記住一句話,老子必定能夠洗刷冤屈,重返東島的。」說到最末一句,目中光芒乍現,有如閃電划過。

白湘瑤淡淡一笑,曼聲道:「也不知道你說什麼?不管以前有何恩怨,你今日都是救我一命,湘瑤謝過!」說罷盈盈起身,向谷縝施了一禮。谷縝皺了皺眉,掉頭啐了一口。

這時忽聽敲門之聲,施、谷二女一驚收淚,谷縝左手捏住沈秀後頸要穴,笑道:「進來。」門開時,卻是一名天部弟子,手持一支竹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谷縝道:「你有何事?」

那弟子道:「部主傳書,交於少主。」谷縝一笑,道:「你取信出來,由我轉交便是。」那弟子目視沈秀,見他點頭,當即抽出管內紙條,一揮手,紙條為掌風所激,飄至谷縝身前,懸在半空,久久不落。

東島諸人均是一凜,不想區區一名東島弟子,竟有如此掌力。谷縝卻不以為意,信手接過紙條,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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