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心鬥角(

忽然間,只聽遠處一聲長嘯,恰是一群燕雀呼啦啦衝天而起。韓凝紫神色微變,倏地轉身,正要關上室門,卻見青影一閃,室內多了一人,哈哈笑道:「好個女娃兒,約我賭鬥腳力,卻將老夫引到迷魂陣繞圈子。」梁蕭驚喜交迸,暗呼道:「楚仙流!」

楚仙流裝束與那日一般,只是肩頭多了一截黑黝黝的劍柄。他掃視室內,不覺皺眉道:「女娃兒,都是你做的么?」韓凝紫咯咯一笑,嬌聲道:「楚前輩莫要血口噴人,你哪隻眼睛見我殺人了?」楚仙流嘆道:「你這女娃兒狠毒奸詐,留你這身武功,終是禍害!」說罷反手握上劍柄。

韓凝紫見他氣勢凝重,心知這一劍出手,勢必石破天驚,眼珠一轉,笑道:「前輩你也是一派宗師,怎地說話不算數?」楚仙流長眉一挑,道:「我怎麼不算數?」韓凝紫笑道:「咱們比鬥腳力,尚未比完呢。」楚仙流道:「說好比腳力,你卻將我引入竹林。這片竹林分明是奇門陣法,老夫幾乎便陷進去。哼,這又算比哪門子腳力?」

原來楚仙流在蘇州買醉,狂飲月余,醉得昏天黑地。迷糊間,忽收到楚宮書信,展信一瞧,得知真的純陽鐵盒已被柳鶯鶯盜走,頓時汗出酒醒,不敢怠慢,一路趕來。他尋到殘紅小築時,楚宮等人已中伏遭擒,楚仙流只得露了兩手武功,震住韓凝紫。韓凝紫自知不敵,便拿話將住楚仙流,約他賭鬥腳力,趁機將他引入「南斗四象陣」,想以這片竹陣困住這名絕頂高手。誰想楚仙流也諳此道,只困了一時,便又循著韓凝紫的蹤跡追了上來。

韓凝紫眼珠連轉,笑吟吟道:「前輩誤會啦,竹林里那一場就好比曲譜里的引子,而今才是正曲兒。」楚仙流漫不經心地道:「這斗室之內不及旋踵,如何比法?」韓凝紫笑道:「前輩不敢么?」楚仙流長眉微蹙,尋思道:「這地方狹窄至極,若要比斗,當用小巧身法,瞧她適才的輕功,當非老夫敵手……」拿捏未定,忽見韓凝紫悄然後移,背脊靠上身後石壁,不覺咦了一聲,喝道:「女娃兒,你做什麼?」話音未落,忽見韓凝紫面露詭笑,刷的一聲,石壁上多了一道暗門。韓凝紫咯咯一笑,縮入門內。誰知猶未站穩,身側勁風疾起。韓凝紫萬不料門內竟藏有對頭,倉皇間纖腰疾擰,梁蕭的算籌貼著她右肋划過。韓凝紫疼痛難忍,悶哼一聲,但因後有追兵,不敢停留,雙足奮力一撐,身如離弦之箭,倒掠入鐵人陣里。

梁蕭這穿心一擊原本勢在必得,誰料竟被韓凝紫避過,心中懊惱:「若我手持鐵劍,她還有性命在么?」心中不甘,緊追不捨。韓凝紫顧忌楚仙流,不敢招架,匆匆發動鐵人陣,一時劍風四溢,充塞秘道。梁蕭算籌指東打西,所過之處,鐵人紛紛停轉。韓凝紫驚怒交加:「奇怪,這小子從哪裡學來破陣之法?」要知這座鐵人陣設置精絕,橫在「天圓地方室」與藏寶窟之間,本身並無通道,唯有學會那七招「穿心劍法」,制住鐵人,方能強行開闢一條道路。韓凝紫本意是將楚仙流引入陣中,再至不濟也可阻他一阻,誰料梁蕭半路殺出,兩下三下,便將她苦心設下的陷阱破去。

楚仙流跨入暗道,見那二人迅若流光,在鐵人陣中前後追逐,心中怪訝,撤下鐵木劍,使出「春水三分劍」,只聽噹啷聲不絕於耳,眾鐵人紛紛折頭斷腰,分成三截。一晃眼,楚仙流已搶到梁蕭身後,笑著招呼道:「小傢伙,你好啊!」一縱身,正要追趕韓凝紫,忽見前方一亮,又開一道暗門。韓凝紫閃身鑽入「天圓地方室」,砰然一聲,石門自內閉合。梁蕭追之不及,氣得連連頓足,心知這暗道中必定還有機關,不過自己未能發覺,韓凝紫只須重開前門,便可從容遁去了。

楚仙流見狀止步,回視梁蕭,心中多有疑問,還沒開口。忽聽楚羽在遠處叫道:「是三叔么?」楚仙流聽她口氣虛弱,似乎身受重傷,到底骨肉至親,血濃於水,只得長嘆了口氣,拋下樑蕭,趕了過去。

梁蕭心忖楚仙流既來,此間再無己事,當下步出暗門。只見阿雪坐在牆角,淚眼矇矓,獃獃望著門外,忽聽見腳步聲,轉頭一瞧,先是一呆,繼而驚喜道:「你……你在呀……」嗓子一滯,但覺滿腹委屈,淚水又流下來。梁蕭見她悲喜交集的模樣,心中也說不清是何滋味,給她抹去淚,嘆道:「一言難盡,離開這裡再說。」阿雪歡喜不盡,只是點頭。梁蕭解開她的穴道,乍見牆角倚著一柄寶劍,正是那口「鉉元」。早些日子他為阿雪所擒,隨身寶劍也落入韓凝紫手裡。

梁蕭將劍斜插腰邊,又見旁邊箱子里珠光流溢,不由忖道:「韓凝紫不是善類,這些金珠也必是贓物。」當下也不客氣,抓了幾把揣入懷裡,以做盤纏。

他挽著阿雪出門,前方竹林幽深,回頭看去,山崖聳峙,怒岩崢嶸,那藏寶窟門戶色澤蒼灰,乃是一整塊岩石鑿成,乍看便與山崖無異,無怪阿凌要唆使羽靈引誘阿冰,只因若非事先知情,絕對難料這崖壁內另有乾坤。

忽聽阿雪道:「公子……」梁蕭打斷她道:「我姓梁,單名一個蕭字,你叫我姓名便好,不用叫什麼公子。」阿雪雙頰如染蔻丹,低頭道:「梁……梁蕭,冰姊姊和凌姊姊與我一起長大,我……我想略盡心力,把她們好好葬了。」梁蕭皺眉道:「她們方才可是一心害你。」阿雪不知如何作答,一低頭落下淚來。梁蕭嘆道:「好好,依你便是。」反身入室,將阿冰、阿凌的屍首抱起,但覺入手冰涼,想到二人風光時那份百媚千嬌,不禁頭一遭生出紅顏白骨的感慨來。

楚仙流微微一笑,忽地轉身,竟將背脊賣給梁蕭。他這一轉突兀至極,梁蕭收勢不及,只聽哧哧哧三響,三劍盡皆刺在鐵木劍上,勁力回彈,震得他手臂酸麻。楚仙流朗朗笑道:「小傢伙,還有一式呢?」梁蕭勢如騎虎,硬起頭皮使出最後一招「心喪如死」,劍到半途,楚仙流身子疾轉,梁蕭手上一輕,寶劍竟被他夾手奪過。梁蕭反手成爪,疾拿楚仙流脈門,怎料手心又是一沉,「鉉元」劍柄又被送了回來。這一奪一送,梁蕭渾然不及轉念,一時手握寶劍,呆在當地。

楚仙流搖了搖頭,嘆道:「小傢伙,劍道為養心之法,而非殺人之道,所謂:『劍出七分自須收,得饒人處且饒人。』」說罷淡淡一笑,揮袖轉入室內。梁蕭心道:「這老頭兒當真奇怪,若不殺人,練劍何用?」思索難解,只得向阿雪道:「走吧。」阿雪一點頭,跟在他身邊。

兩人路上再未遇上一人,梁蕭心道:「韓凝紫一敗,這裡的人也全都逃了?唉,真是樹倒猢猻散。」出了殘紅小築,梁蕭道:「阿雪,你可有去處么?」阿雪道:「那個背木劍的先生來到庄內,跟主人要人。主人打不過,就說比腳力,那位先生答應了。但他們前腳一走,姊姊們就紛紛逃了。我怕……怕你還被關著,就上竹林里去……」梁蕭聽她絮絮叨叨,不耐道:「好啦,你若沒去處,暫且跟著我吧!」阿雪心頭一喜,問道:「你又去哪兒呢?」梁蕭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阿雪斂眉想想,似乎下定決心:「你去哪兒,我都能跟著你么?」梁蕭道:「隨你好了!」阿雪聞言,抿嘴一笑,露出淺淺梨窩。

兩人向西走了一程,梁蕭忽想起懷裡的《紫府元宗》,這些日子忙於練功,倒未細瞧。當下翻出拓片,只見早被汗水浸潤,布上墨跡略顯散亂,心知再不整理,定然毀了。便在附近鎮里尋了一處紙墨鋪。鋪中掌柜是個老童生,文章平平,一筆顏字卻寫得豐腴端方,筋絡分明。聽梁蕭說明來意,便鋪了一張羊皮紙,飽蘸濃墨,將拓片謄清。

謄寫已畢,梁蕭察看一回,但見無誤,心喜之下,賞了那掌柜一塊金錠。那掌柜喜得眉開眼笑,稍加推託,便即受了。梁蕭又向他討了一張油紙,一隻紅銅墨盒,鄭重其事地用油紙將經文包好,藏在盒裡。

出得紙鋪,已是陽烏西沉。遙見前方有間客棧,梁蕭肚飢,便與阿雪入內歇坐。坐定未久,門外便撞入一人,二人一瞧,當真冤家路窄,來的竟是韓凝紫。韓凝紫見他二人,也有訝色,繼而沖阿雪一笑,眼中大有深意。

阿雪打個冷戰,小聲道:「主人好。」韓凝紫瞥了她一眼,悠然落座,含笑道:「我好得很,你也沒死呀!來,給我看茶。」阿雪雙腿發軟,幾乎站不起來,忽覺梁蕭在自己肩頭一按,只聽梁蕭笑道:「韓凝紫,老子也口渴得緊,你來給我斟斟茶?」韓凝紫瞅他一眼,冷笑道:「你倒生得一副花花腸子,才丟開柳鶯鶯,又姘上我家阿雪啦?」阿雪羞得面紅如血,抬不起頭來。

梁蕭眉一皺,道:「韓凝紫,你嘴裡放乾淨些!」韓凝紫嘻嘻笑道:「抵賴什麼啊?你要她,我許給你便是。只不過來往公平,你要好生謝我。」梁蕭見她言語莫測,心中驚疑,但想逞強爭鬥,不僅自身不保,阿雪也絕難活命。他轉念笑道:「可惜我身無長物,光棍一個,沒什麼好謝你的。」韓凝紫瞅他一眼,笑道:「你這小滑頭,還想糊弄人么?哼,你打開了純陽鐵盒,是不是?」梁蕭心頭一跳,故作鎮定地道:「這卻如何說起?」韓凝紫道:「還不容易猜?你內功盡失,十年內休想復原,但未到一月,卻又有了內功,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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