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險惡

藍袍漢子瞧四人去遠,才拱手道:「多謝二人援手。」柳鶯鶯冷哼一聲,道:「小色鬼,我們走吧。」梁蕭道:「他傷勢頗重,若不救治,只怕活不了的,見死不救,總是不好。」柳鶯鶯啐道:「你想做菩薩么?哼,這人打鬥時使奸弄詭,不是好人。」梁蕭笑道:「說到使奸弄詭,你我也稱得上?」柳鶯鶯道:「可他殺了好多人。」梁蕭道:「龍入海不也殺了許多人么?他不殺人,人便殺他,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藍袍漢子曾在「醉也不歸樓」為他說話,梁蕭深感其德,對他極有好感,再說少年人銳意進取,往往崇拜強者勝者,梁蕭也不例外,眼見藍袍漢子英雄了得,欽佩不已,不願他死得如此窩囊,是以有意無意總為他辯護。柳鶯鶯辯他不過,氣得頓足道:「但他是蒙古人,蒙古人又凶又壞,都不是好東西。」

梁蕭臉色一變,拂袖道:「好啊,這麼說,我媽就是蒙古人,那我也不是好人。」說罷便向藍袍漢子走去。柳鶯鶯一愣,急道:「小色鬼你氣什麼,我又不認得你媽媽,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她是蒙古人。」從袖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塞給梁蕭,輕哼一聲,道:「這瓶金創葯,你且試試。」梁蕭也未當真惱她,隨手接過,給藍袍漢子敷上,那金創葯乃大雪山聖葯,十分靈驗,頃刻間便止了血。藍袍漢子點了點頭,含笑道:「多謝二位了。」柳鶯鶯念起酒樓中與他鬥嘴之事,兀自不平,冷笑:「你這男子漢大丈夫,到頭來,還不是要我小女子來救。」藍袍漢子卻也不惱,哈哈笑道:「姑娘說得是,二位救命之德,顏人白終生難忘。」

柳鶯鶯奇道:「你明明是蒙古人,怎卻叫個漢人名兒。」顏人白淡淡笑道:「北地胡漢如一,何必分得那麼清楚?」柳鶯鶯心中生疑,料想再行追問,這廝也不會吐實,是以暫且忍住,心中暗自警惕。

梁蕭為顏人白裹好傷,道:「你若要過江,咱們大可同行。」卻聽柳鶯鶯道:「小色鬼,我想了想,還是不過江得好。」梁蕭道:「哪去哪裡?」柳鶯鶯吐舌一笑,道:「雷、楚兩家都知我馬快,必當本姑娘會過江走陸路。哼,我偏不過江,給他來個乘船西上,殺奔雷公堡的老巢。」顏人白目光閃動,拍手贊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好俊的主意。」柳鶯鶯哼了一聲,也不正眼瞧他,說道:「小色鬼,我問你,我們去雷公堡,也要帶上這廝么?」梁蕭道:「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總不能救人救一半,丟下不管吧。」柳鶯鶯噘起嘴,輕哼一聲,道:「由得你。」梁蕭得她應允,心中歡喜,牽來一匹戰馬,將顏人白扶上馬背。顏人白掃視同伴屍首,忽地神色一黯,嘆道:「小兄弟,這十三鐵衛隨我南征北戰,立下無數功勞,今日又為我而死,叫人十分難過。在下身子不便,相煩你挖個坑,將他們好生葬了。」

梁蕭暗道:「這十三人護主而死,義氣深重,這個忙不能不幫。」當下拔出鉉元劍,挖了一個大坑,將那十三名大漢埋了。顏人白又瞧了一眼龍入海,嘆道:「此人豪氣干雲,槍法了得,堪稱我生平敵手。小兄弟,你代我將他也安葬了吧。」梁蕭對這龍入海的武功豪氣十分佩服,點頭道:「對,他也是好漢。」挖了一坑,將龍入海埋好,削石為碑,鐫刻其名。

如今多出一人,柳鶯鶯不便與梁蕭嬉笑打鬧,訴說體己話兒,心中大不樂意,冷冷瞧他忙碌,也不幫手。

安置已定,三人沿江而行,走不多時,便瞧見一座碼頭,桅杆林立,白帆好似片羽。尚未走近,迎面走來一個艄公模樣的瘦小老者,山羊鬍須,手臂上青筋暴突,未至先笑道:「三位要坐船么?小老兒的船是五丈大船,又快又穩,包你坐得舒服。」邊說邊指著江上一艘大船,船頭坐著一個年輕人,斜眼正向這邊觀望。

柳鶯鶯笑道:「老爺子,我們去江陵,什麼價錢?」老艄公冷不防攬了一樁大生意,不禁喜逐顏開,生出二個指頭道:「去江陵,十二兩銀子。」柳鶯鶯嫣然笑道:「我先給你五兩定金,到了鄂州,再付其餘。」說罷拿出一塊碎銀,遞給老艄公。老艄公大喜,向那年輕人招呼道:「鳧兒,生意成啦。」說罷,當先引路,正走兩步,忽聽身後柳鶯鶯驚呼道:「啊喲,快閃。」老艄公只覺背後疾風掠來,不及轉念,慌忙左閃,方才跳開,便見胭脂馬從身邊一掠過去,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柳鶯鶯搶上兩步,挽住馬韁,歉然道:「老爺子對不住,這瘋馬兒突然發了性。」老艄公幹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姑娘下次將馬拴牢些。」轉身仍走前面。梁蕭與柳鶯鶯對視一眼,步子一緩,落在後面,梁蕭低聲道:「這老頭有功夫的。」柳鶯鶯道:「是啊,我瞧他招子里精芒偶露,才叫胭脂上去試他,果然就試出來了。」梁蕭嗯了一聲,皺眉道:「還有了,他見顏人白渾身是血,既不問上一句,便裝我們上船,豈非大大不合情理。」

柳鶯鶯輕笑道:「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咱們將計就計,就此上船,瞧他弄什麼把戲。」梁蕭也有此念,笑道:「好。」二人都是膽大包天之輩,一拍即合。顏人白隱約聽見二人商議,不由眉頭微皺,自將傷口裹得更加緊些。

三人牽馬上船,那年輕人迎上來,只見他身著麻布衣衫,黝黑皮膚,死眉死眼,定定瞟了柳鶯鶯一眼,便低下頭去,解開纜繩。

眾人進艙坐下,那老少二人船頭船尾招呼一聲,船夫升帆起錨,駛到江心,向西行去。一路無話,柳鶯鶯夜裡未曾睡足,困了上來,伏在梁蕭肩上打盹,顏人白始終不發一言,只是運功調息。梁蕭無人說話,閑極無聊,抓了塊木屑,著地寫出算題,自解自答,自得其樂。

行了一程,將近午時,那老艄公捧了一缽熱騰騰的魚湯進來,擱在桌上,笑道:「江上人家,沒什麼待客的,這鮮魚燉湯還算湊合,大伙兒都嘗嘗!」柳鶯鶯聞聲醒來,嗅得羹湯香氣,笑道:「沒有酒么?」梁蕭皺眉道:「你還喝酒?沒醉夠么?」柳鶯鶯在他背上打了一拳,嗔道:「要你多管。」 那老艄公笑道:「酒也有一些,我這就去拿!」柳鶯鶯氣惱道:「罷了,被他一說,再大的酒興也沒有了。」那老艄公打了個哈哈,道:「各位慢用。」卻站在一旁不走,柳鶯鶯轉眼笑道:「老爺子若有事,不妨先去。」老艄公一愕,笑道:「好好,我去掌舵,你們用完了,我再來收拾。」說罷轉身出艙去了。

柳鶯鶯見他背過身子,極快地取出一塊手帕,撕成三塊,悄悄塞給其他二人。三人對視一眼,有會於心,起身圍到桌邊,各自舉勺喝了幾口。柳鶯鶯驀地手一顫,將勺子里的湯濺在梁蕭衣袖上,啊喲一聲,立時伸手來抹,梁蕭也低頭來擦,兩人趁此機會,將魚湯吐在手帕上。顏人白裝作肺部傷勢未愈,邊喝邊咳,將魚湯全都浸在掌心。

柳鶯鶯笑道:「這魚湯恁地鮮美,可要多喝些。」說到這裡,似要舉手舀湯,卻忽地身子一晃,以手扶額,顫聲道:「小色鬼,我……我頭昏得緊……」梁蕭也身子搖晃,露出迷糊之色,道:「我也是……怎麼瞧人都成兩個了?」兩人話未說完,顏人白已伏在桌上。兩人也跟著伏倒。

只聽艙外一聲大笑,腳步聲雜沓,似有幾個人並肩入艙。只聽那老艄公笑道:「昨晚才收到靳大俠的飛鴿傳書,要咱們江淮豪傑攔截韃子大官,沒料到今日就撞到點子。我一瞧這廝滿身血污,便猜到了九分。哈哈,鳧兒,這叫做『撒下漫天網,專拿過江龍』,老天有眼,合該我白三元立此大功,在江湖上露臉。」

卻聽那年輕人笑道:「爹啊,該當沒抓錯吧?」語聲卻不似他外貌那般老成,大是輕佻。白三元笑道:「鳧兒,教你個乖,這韃子的弓喚作組合弓,與南方弓箭制式不同,能射八百多步。」說罷只聽弓弦響動,似有人在翻看顏人白的強弓。卻聽那白鳧笑道:「果然不錯,爹爹端地見多識廣。」白三元笑道:「老爹我這『九頭黿』的綽號是白叫的么。嗯,你們兩個,先把這染血的韃子捆起來。」

兩個船工七手八腳將顏人白抱起,準備捆綁,白鳧道:「爹,這少年和雌兒怎麼處置?」白三元道:「想必也是一夥的,全都綁了,向靳大俠請功。」卻聽白鳧咕嘟嘟咽了口唾沫,嘻嘻笑道:「爹,這雌兒生得好俊,賞給我做媳婦兒吧。」

白三元啐了一口,笑道:「你小子倒有些眼光,這小娘皮生得當真賽似天仙,嘿,沒想到韃子婆娘里竟也有此貨色。但所謂胡漢不兩立,韃子婆娘玩玩便可,做媳婦大可不必。」白鳧喜道:「多謝爹爹。」卻聽白三元咳嗽一聲,低聲道:「這女子怕有武功,須得先廢了她的功夫。事後也千萬莫要留下把柄,壞了咱白家的俠名。」

白鳧輕笑道:「孩兒省得,爹爹只管放心。」走到柳鶯鶯身前,伸手欲抱,柳鶯鶯聽得這對父子對答,已然恨到極點,待得白鳧兒彎腰,早已運足十成「冰河玄功」,嬌叱一聲,玉掌陡出,嗖地擊中白鳧心口。白鳧不及慘哼,身子拋出丈余,五臟俱裂,頃刻斃命。

劇變忽生,白三元目定口呆,柳鶯鶯下手不容情,倏地縱起,一掌向他擊到。梁蕭也跳起來,將兩個船工點倒。顏人白顧念大局,雖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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